在燕国人两波轰炸中间的那会子,受伤的士兵们问兵官郎中几时能来,他们便一脸不耐:“不想死,便将伤肢截了,铜铁毒便害不到周身。”
——可那些士兵怎么能将自己的手臂或腿砍下来?他们不比军官们出生高门,等这场仗打完了,若是他们还活着,迟早还是要离开行伍,凭借自己的力气弄口吃食,填饱一家老小的嘴。
到了那个时候,若是缺胳膊少腿,还怎么赚钱养家呢?
饿死可也没比战死舒服到哪儿去啊。
听闻如此回答的士兵正在心生怨怼,便听头上又是一阵“咻咻”的疾风破空之声,转眼间,燕军的第三批石头又砸过来了。
梁国将领自也是愤怒的。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燕国人甩来的石头会一碰就爆炸,但燕国人这一招确实无耻的很!既然要攻城,为什么不明刀明枪的来干一场呢?偏偏要在远远的地方扔这些东西!
照这么下去,就算燕国士兵一个都不奋勇,谁也不冲锋,梁国的守军也要被这些石头里爆开的碎渣全部变成伤员了!
那还怎么守城呢?
有人已经站不住脚,而另外有些人还打算坚持一下!
这燕国人砸来的石头再厉害,归根结底也是些石头。梁国的都城外面沃野千里,实在没有多少石块好叫燕国人如此浪费的。
等燕国人找不到石头了,自然就不能再于如此遥远的距离搞骚扰了。
这么想的人倒也有道理,燕军的确很快就无法在附近找到合适的石块了——但石块这东西,却也不是一定要散落在旷野里的!
比如说就在京城外一百多里的地方,梁国先代皇帝的皇陵享殿啊,神道边的神兽石雕啊,可都能拆出不少石头来!
当梁国的将军发现燕国人扔进城里的东西中还包括他们先代皇帝的灵位神主时,“等燕人的石头用尽”这个想法就破产了……
第164章
燕国人丢进城墙的那些石块,哪怕算上爆炸后崩出来的铁钉铜片,杀伤力到底也有限。可是,当守将收到裹在一大包破布里扔进来的先帝牌位时,他就崩溃了。
这意味着梁国列祖列宗的陵墓被燕军给端了呀!
他不敢隐瞒此事,忙不迭报告上官,不消一日,消息便传进了宫里。梁帝直气得声音和人一同哆嗦:“燕虏,燕虏!欺人太甚!便是有什么天大的仇怨冲着朕来便是,打搅列祖列宗的安宁,直不是人做的事!”
负责禀报此时的兵部官员勾着头站着,不敢搭腔——欺人太甚又怎么样呢?你若是有办法不叫人家欺负你,那还何必在这里骂骂咧咧呢?
不就是没办法吗?
燕国人确是缺德极了,他们就用“平分土地”这一招,便叫那些无君无国的刁民背叛了大梁。可恨的是,这一招,燕国人能用,梁国朝廷自己用不了!这是他们自己的国土,要治理百姓自然要依靠大户乡绅,若是他们也分大户的地,岂不是自掘坟墓?
若是能打到燕国的地皮上,这一招倒也不妨用用,可他们打不过去。
非但打不过去,还被人瓮中捉鳖了!
皇帝焦躁地在殿中踱步,宛如被关在笼栏中的虎熊,周身上下都是危险的气息。无论是朝臣还是内监,此刻都要屏息静气,免得成了皇帝拿来出气的那个筒子。
但即便大家都假装自己并不在这里,皇帝还是要爆发的,他一把甩下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双眼泛出猩狞的红:“你们,有什么法子退兵?”
仍是静悄悄的一片——倘若大家有什么法子能退了虎视眈眈的燕军,难道早不会说吗?非得等到燕军的援军都到了,将皇帝陛下的祖坟都给起了,才拿出来献宝?
皇帝的易发愤怒:“人道主辱臣死,朕如今连祖宗陵寝都保不住,这样的耻辱,你们这些食君禄的国之柱石,竟也没有一人肯为朕分忧的吗?”
“国之柱石”们仍是沉默,就当皇帝骂的是同僚,与自己无干。
主辱臣死固然是士人的节,是要守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很不妨想想,就算他们挨个儿站在城墙上,一个一个往下跳,摔死给对面的毅亲王瞧,能换他退兵吗?
顶多换来他一头雾水。雾水散了之后,他们这位人君,该被辱还是被辱。
既然死也白死,那不如不死。
“就没有一人有计策退燕虏?”皇帝再次询问。
等待他的还是无边的寂静。
愤怒和恐慌已经填充了他心窍的每个角落,他不甘心,还要再问,可开口时却觉得嗓子眼里一片腥甜,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殿中登时一片慌乱。
而在不远处的燕国军营里,气氛则截然不同——中军帐中,叶清瞻举起一碗水,笑道:“杨将军远来辛苦,本该设宴为你接风才是,然而如今正当国丧,军中亦不得饮酒,只能以水代酒,姑且当做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