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年年一看就明白,迟倾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顾尘二人身上,而是放得更远。这个正对着的角度,这样的位置,答案呼之欲出。
于是叠影迷茫地看着谢年年猛地躲开那抹缝隙蹭到自己身边,裹了裹衣裳,仿佛看见了很恐怖的场面。
她不由得开始担心,在谢年年手上写字询问:怎么回事?
谢年年摇头,表情一言难尽,写道:被迟倾看见了。
叠影不懂,这不该是好事,为什么师娘会愁眉苦脸地扶额叹息。
因着迟倾的静默,气氛越发沉闷,劈头盖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
最后还是顾尘轻快的语调打破沉默:“错了,我与她反目成仇是真,白鹿山围杀是真,看来她清楚得很。”
“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不过只有你们罢了。”
真相显然没那么容易让人接受,禁军统领愣在原地,他还没捋清楚其中的关系。顾尘刹时出手,软剑走势如龙,直取要害。
她借着这空挡先发制人,男人试图还手时才发现原来之前顾尘还有保留。
现下顾尘的攻势更加猛烈,需得用全力方可抵挡。他费劲拆顾尘的招,余光还得注意着迟倾的动向。
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迟倾突然抬手,本就高悬在空中的心被牵扯,连躲避的速度都慢了半拍。可顾尘已经横剑一扫——
直到白晃晃的剑光划过眼前,脖颈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他才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分心。
但为时已晚。
血滴从剑尖上滑落,又在地上绽开。顾尘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还闲闲地补上一句:“当然,我想杀你也是真的。”
当朝重臣被杀,但在场的人都没什么反应,至于他带的护卫更是早早的就没了生息。
夜晚又恢复了寂静。
顾尘收剑,干脆抱臂靠在车辙上,也没有想逃的样子。
天枢司都在等迟倾的命令,但迟倾只是漫不经心地走到街道对面,取下那枚蝴蝶刃,对顾尘视而不见。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她笑得温柔,哪怕地上有尸体横七竖八的摆着,也能毫不在意地闲聊。
没人回答,从开始到现在,迟倾就没说过一句话。不知是不愿说,还是不知如何说。
谢年年着急得很,替迟倾着急。心里有只小猫在磨爪子,刺啦刺啦响得慌。
说呀,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如果迟倾真的不在乎,又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
顾尘没等来迟倾的质问或坦白,于是自顾自地说:“我知你最后一步必定会放权给我,这是你的计划,也是我的机会。
借天枢司的耳目和武力除掉禁军统领,再推脱说一切受你指使。
不承认也没关系,只要抓住谢年年,你自会心甘情愿地认罪。”
“只是最后功败垂成。”她说着还分外可惜地叹了口气。
顾尘言语里毫不掩饰的恶意听得谢年年一阵后怕,如果她被抓,迟倾是真的有可能做出替人背锅的事来。
语毕,迟倾终于看向顾尘,眸光冷凝。
“那场爆炸也是你的计划。”
“对。”顾尘大方地承认,朝着禁军统领的尸体抬了抬下颌,语气几分不屑:“是他给的证据吧?当然把他们自己摘出去了。
贤王催得紧,我就教他们钻工部的空子偷出火药,再运到废弃的院子,借西门偷送进皇宫。”
她开玩笑似的摊手:“如果被人发现,就直接用火矢引燃,搞不好还能带走几个你的人。谁知道来的竟然是你?”
“顾尘,那里还有许多民居。”迟倾的声音很沉,冰凉凉的刺人。
却如同烧得滚烫的石头投入冷水,将顾尘本就纷乱的情绪煮沸至升腾。
顾尘脸上没了笑。
“那又如何,人和人本来就不平等。
天分、相貌、家世还有财富。多少人穷尽一生求而不得的东西,于你不过寻常。”
她嘴角微微勾起,却是自嘲:“而我是罪臣之女,是迟家好心才留下的养女,所以我该战战兢兢地辅佐你、为迟家效力。”
“我刚来时确实这样想过。”
顾尘其实是记得的,当初她和母亲连父兄的尸首都来不及收敛,就被赶着踏上流放的路。
一路上缺衣少食,稍有不慎还会挨鞭子,她被母亲搂在怀里,惊恐地追问发生了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母亲流不尽的泪。
后来流放的队伍里来了位大人物,她被母亲拉着跪在那位大人物的跟前,仍懵懂不知事。
旧忆里总是打扮得清雅温婉的母亲,让突来的变故摧毁了风骨,此刻佝偻着脊背,发髻也散乱。
母亲面上藏不住悲恸,噙着泪请求眼前的男子:“大人,我深知陈家罪孽深重,我的夫君和儿子,是、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