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506)

有多少年没听过琴曲了?

他是豪门庶子,她是祖父做过知县家境落魄的官家小姐,多年贫贱日子过后,唯一愉悦的那一刻,似乎就是她抚琴的时候——只是那琴声一日比一日生涩,一日比一日低沉,到最后随着她的故去,就连那具琴他也默默烧给了她,只希望能在阴间陪伴着她。

而对于徐勋和沈悦来说,尽管眼前这一对抚琴鼓瑟的夫妻一个已经两鬓微霜年近四十,一个却是双十年华风姿绰约,可此时此刻心灵相通的样子却让人不知不觉沉浸了进去,徐勋脑海中一首诗缓缓浮现,最后甚至不由自主地吟了出来。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尽管他的声音并不大,可一旁的沈悦却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明眸闪动,竟是起了深深的共鸣,就连已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的徐良也为之痴了。而琴瑟和谐正奏到欢处的沈九娘听着这诗词为之动容,而唐寅则是反应更大,琴弦竟一时因用力过猛而铮的一声断了。

唐寅见沈九娘慌忙拿了绢帕过来,他满不在乎地接过随手裹了裹手指,这才站起身上前笑吟吟地说:“我说大人,前时你每每都用他人之词来搪塞于我,莫非如今这一首诗,也是什么你那不知名的先生所作?”

不等徐勋开口搪塞,他就又趁热打铁地说:“更何况,之前我不在的时候,据说大人还曾在一酒楼上以一句无限风光在险峰,让发难之人哑口无言,倘若您那先生真的能未卜先知给大人预备好每一首应景切题的诗词,我也无话可说了。”

“好了好了,伯虎你就别挤对我了!”

徐勋没好气地瞪了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大才子一眼,随即就打哈哈道,“要说切题,如今哪来的霜?哪来的月?要不是贤夫妇这琴瑟和谐的样子实在是羡煞别人,我也不会想起这首诗来。如此绝妙好曲,当浮一大白,来人,上酒!”

见下头底舱等着的如意立时用托盘捧了酒壶酒杯等等上来,唐寅便意味深长地笑道:“好曲当浮一大白,大人如此好诗,也当浮一大白!我唐寅孤傲三十余载,又蹉跎六年,幸好遇着了大人,否则只怕这辈子不得翻身!”

他说完便接了酒壶亲自斟了一杯双手捧给徐勋,继而是徐良和沈悦,随即给自己夫妇俩都斟满了,这才举杯郑重其事地敬道:“愚夫妇能有今日,全都仰仗大人仗义!我们也没什么好谢的,借花献佛敬老伯爷大人和夫人一杯!只望大人和夫人早得贵子,为老伯爷膝下添孙,那时候就真真圆满了!”

……

PS:引用一下倩女幽魂里头的那四句……

第五卷 磨刀逐君侧 第437章 巨变前夕

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哪怕通州码头上的苦力都吃得苦耐得劳,大中午的也不敢挥汗如雨地在码头卸货。平日里对这些苦力动辄打骂的监工们,眼下也大发慈悲地放了这些人打着赤膊在窝棚底下喝水散热,自己几个人则是聚在树荫底下吃西瓜。

“真是,今年这日头格外毒,险些没能烤落身上一层皮来!”

“是啊,老子宁可过冬天,这太阳底下躲没法躲,简直想跳进河里痛痛快快洗个澡!”

“到冬天你们就不会说这话了。四面透风的窝棚,还有怎么都挡不住寒风的薄棉袄,俺宁可过一百个夏天也不想过一个冬天,没看那些个读书的相公也是汗流浃背么?”

被那个光着膀子满脸黝黑的汉子一说,其他人立时转头去看,当即发现码头上确实靠了一艘客船,这会儿下来了好些个一脸书卷气的年轻儒生,有的背着书箱,有的带着书童的则是拼命摇着扇子,可大多数人前胸仍然能看出大片汗湿的痕迹。见此情景,一众苦力们顿时发出了低低的窃笑。尽管云泥之别,可这会儿大热天里的窘境却是一样的。

虽说没注意到苦力们正在嘲笑这儿,可在船舱里已经热得吃不消的唐寅一下船遭到码头上那热浪的突袭,他仍是有些狼狈,一面死命摇扇子一面轻声对旁边的徐勋抱怨道:“咱们这一路上坐船日夜兼程也就算了,可大人怎么非得赶在这大中午的到通州码头?”

“这还不简单,你热,别人更热,这烈日当空的大中午,就算有人盯着陆路水路到京城的路口,可如此就难免有怠慢的时候,咱们忍一忍,就不虞为人窥破了行踪。”

之所以上京选择水路而不是陆路,是因为夏日炎热,走水路可以日夜赶路,而且夏天的风正适合运河行船,而陆路上太过炎热,徐勋总不可能学那些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一般。话虽如此说,此刻他也是挥汗如雨,一条汗巾已经擦得湿漉漉的,脑门子还在不停地冒出油汗。

瞅了一旁的阿宝一眼,见小家伙倒是没事人似的,他不禁暗叹到底是运河上的出身,又擦了擦额头便斜睨了唐寅一眼:“我都说了让你留在南京多多陪陪媳妇女儿,你非得死乞白赖跟着我上京干什么?”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这解元名头是大人帮我从老大人们囊中夺回来的,吃的又是大人的,虽然不知道大人紧赶着回京干什么,可要是我还留在南京享福,那岂不是说不过去?虽说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笔头子还有些能耐,说不定能帮上大人的忙。”

听到这种回答,想起唐寅也不知道怎的窥破了端倪,他悄悄启程的那天一大清早,这家伙突然堵在了自己院子门口,非得让自己带上他,徐勋忍不住摇了摇头,嘴里虽没说什么,心里却不无欣慰。等到混在那些进京游学的士子当中出了码头,他便在外头等候的车马行车马中扫了一眼,须臾就看见了一个明显的标记,立时带着唐寅和阿宝上了前去。

“二位公子要坐车?”

唐寅的书童和徐勋的其他从人都在后头另一条船上,却是在天津的时候,阿宝的安排妥当的。这会儿上来兜揽三个人生意的是一个满脸堆笑的汉子,见他们点头答应,他便立刻朝车马行中招了招手,不多时就有一辆看似寻常的车驶了出来。殷勤地打起竹帘送了三人上车,他便把车夫叫了下来,自己一屁股坐上了车夫的位子,熟练地一抖驭索驱动了马车。

待到出了码头前头这条乱糟糟的大街,上了官道,他便往后头靠了靠,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小的是钟头儿的徒弟路邙。这车不是西厂的,连带这车马行,整个都是罗祖下头一个信徒的,不会有朝廷的人盯着。这几天京城景象不对头,小的已经几天没能见着师傅的人了,说是一整个灵济胡同都被人看了起来。就是锦衣卫后街,也是一片戒备森严的架势……”

这一路北行,京城的消息最初还多,可渐渐就越来越少,徐勋就算是蠢人也知道如今京城不对,听这车夫如此说,他不禁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竹垫子,旋即才沉声问道:“你刚刚说罗祖……你可是已经拜入了罗清门下?”

“是,大人英明。”路邙一失神,险些没把准方向,旋即才应了一声,停顿了老半晌又低声说道,“多亏了师傅英明,早早给小的安插到了罗祖身边,否则小的纵使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在京城内外顺顺当当行走。罗祖在几处城门都有信徒,大人若要进城,小的立刻安排。”

“不忙着进城,先去抽分厂大街和崇文门外大街那边。”

徐勋既然这么说,路邙自然不敢怠慢,接下来便一门心思驾车前行。而车内的唐寅却从刚刚那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了什么来,忍不住靠近了徐勋一些压低了嗓子说道:“大人,是不是京城有变,有人要对大人不利?”

“不是对我,这会儿别人还不知道我已经回了京城,但有道是唇亡齿寒,要是袖手不管,迟早我也会一块倒霉而已。”徐勋见唐寅脸色煞白,知道这位才子书生意气,可还没见识过那些藏在平静水面下的交锋,他就笑着安慰道,“没事,你既然跟着我回了来,那就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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