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去看看,能救回来多少是多少。”
苏绾带着人走进其中一间病房,眼前景象着实令人吃惊,地上铺着一排又一排草席,所有的草褥下都鼓起一团,毫无疑问,是人。
究竟有多少人?
数不清。
集体沉默。
这场鼠疫大概是要对鄂州灭城了。
这时,一个佝偻的老者来到苏绾面前。
“您是燕京来的苏大人吧?”
苏绾回身作揖。
“老人家,我帮您看看吧。”
他摇摇头,“我老了,活够了,没必要再费这个劲,你再看看我这个样,好不了的,不过是死撑着最后一点时间罢了,倒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年轻人。”
老者浑身都是发烂的脓包,不时地流出黑紫的血液,偶尔还有蠕动的蛆|虫探出来、缩回去,反反复复,可见毒素之深。
干涸的血迹将他本就褴褛的衣衫黏作一团。
身为医者,又是见证过两辈子的人,苏绾心里明白,想要拔除基本是没可能了,可是她偏就不信邪,如果、如果有救呢?
上辈子那场鼠疫,她至今无法摆脱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辈子鼠疫蹊跷提前,和洪水撞上,真是祸不单行!
她绝对要再试一次!
老者转向满地草褥,对苏绾道:“苏大人可知这下面盖的,是什么?”
“这些,都是鄂州的百姓。”他的双眸沉下来,如同一潭死水,“都死了。”
第二十七章 削人前夕
“大人, 这些尸体如何处理?”
一名医女问道,还未等苏绾答话,另一名医侍就插话道:“还用问吗, 当然是埋了, 苏大人这么忙,这点小事你也好意思再去打扰唔!”
医女正奇怪为何医侍突然闭声了,抬头一看,吓一跳。
那医侍居然满嘴都是血, 一根银针穿透他的上嘴唇和下嘴唇, 真·封口!
苏绾无视医侍愤怒的眼神,漫不经心道:“大概鄂州就是有太多像你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伪医者, 才会导致如今那么严重的地步。”
接着对医女吩咐道:“所有的尸体全部就地焚烧,不能直接埋进土里,鼠疫不是一般的小瘟疫, 人死了病毒都还能活得好好的,土壤下腐烂后的尸体容易造成大面积毒素扩延, 这片土地都不能再用。”
医侍听了羞愧地低下脑袋,苏绾经过他身边时, 拍拍他的肩膀:
“快点成熟吧, 有很多时候, 不是你一叶障目就能解决所有事情的, 这个步骤出岔子, 后续死更多的人命,我们万条性命都赔不起, 时间不等人。”
“诺。”
*
苏绾扭扭脖子,伸了个懒腰,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诊治,她打算去树林里散散步。
才起身,一支羽镖如破势之竹捅破窗户纸,擦过她脸颊,插入背后的木屏风上。
她拔下羽镖,将羽毛拔/出,倒出一片被卷起来的玉兰花瓣,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
子时,渝水巷。
苏绾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看笔迹就知道,他到了!
她立马捎上针灸包,躲过巡逻的士兵,悄悄溜出了隔离区。
苏绾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换下外穿的衣饰鞋子,一把火烧了,快速向山下的村庄跑去。
她按约定到达了渝水巷,却没有一个人影,正四处张望着,突然一只手将她拉进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
“谁?!”
苏绾下意识去拿银针,谁知那人力气挺大,钳制住她的手腕,无法动作分毫。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绾抬头望去,漆黑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刷——
男人不知从哪里点燃了火折子,整个屋子顿时明亮起来。
摇曳的光明明灭灭,照在男人的脸上,描绘出他深邃凌厉的线条,眼神柔和,薄唇微扬,早已恢复的面庞干净如玉。
他没有戴面具,很认真地注视着她。
望着他乌黑的眸中倒映出她的脸,清晰明朗。
苏绾怔怔出神,喃喃道:“萧烬……”
额上一疼,萧烬居然敢给她爆栗子!
看着苏绾懵懵的表情,萧烬笑了出来,满眼温柔,“回神了?”
苏绾迟钝地点头,手中被塞进一本折子。
“这是?”
她不解。
“你打开看看。”
苏绾打开折子,越往下看,眉间越是紧蹙,直到最后,眉间的小山川慢慢收平,最后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萧烬道:“开心了?”
“嗯。”
听着眼前人儿别扭的应声,萧烬扬起的嘴角咧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