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憋在心里的愤怒都在这一刻爆发,他刺伤了伍成帝,现在该怎么办?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要跑,他们会一直在你身后追杀你,不见到你的尸体是不可能罢休,你要跑,要逃亡。
伍成帝捂着伤口跌倒在地上,伍庭好像听到了他呼救的声音,但记忆太久远,他也不确实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他只记得自己提着召伯剑跑了,一路上似乎有很多人追他。
他一直逃到了棠梨树下。
在树下,他见到了两个人。
他们的姿态很奇怪,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好像只要一动,身后就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似的。
伍庭从马背上翻下来:“容路,越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殿下,不要过来,你快走!”
甘棠的声音久违地传了出来:“小殿下,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伍庭剑上的血已经干了,他警惕地靠近,刚迈出两步,就听见容路大喊:“小殿下,不要过来!”
“过去看看罢,我的小殿下。”棠梨树温和地道。
伍庭才刚从皇宫里一路逃出来,很奇怪,他记忆里明明是有很多人追他来的,可是再次回忆起这里,他却发现这其中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比如他在树下呆了很久,但京城方向一直没人追上他。
记忆仍在往回追溯。
伍庭绕到越齐和容路身后,才发现他们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湿了。
他们被两枝树藤锁住琵琶骨,像两具傀儡站在树下。
伍庭就要救他们,甘棠的声音这时从头顶悠悠传出:“小殿下,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这般对他们?”
伍庭充耳不闻,手刚碰上树枝,触感却像是铁血冷刃,他心中一惊。
这个时候甘棠又慢吞吞地发出声音:“小殿下,他们要往丘黎的方向去,你猜猜他们回去做甚?”
伍庭看着身负重伤的两人:“你们要回丘黎?”
越齐道:“小殿下,我们是奉成帝之命,回丘黎接夫人上京。”
伍庭才刚因这件事刺伤成帝,转眼竟又听到这种话,“你们为何没告诉我?!”
甘棠道:“小殿下,这就是世人,他们没有一个人待你真心。你父皇大爱苍生,唯独不爱你这个儿子,你叔叔待你好,也只是为了娶你的母后,小殿下,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清么?今日你若救走他们,我不会拦你,但从此你连母后都要失去了,你可要想好。”
伍庭怔怔地转回身体,对两人道:“我从小将你们视作哥哥,为何如今连你们也要背叛我?”
越齐回道:“小殿下,成帝只是想接夫人来京与你团聚,并无恶意——啊!”
一柄长剑当胸贯穿了他,猝不及防的攻击令得他大吐出一口鲜血,直接喷在了伍庭脸上。
方才那一瞬间,伍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就看见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剑,而剑就这样刺进了越齐的左胸,还有一道树枝缠在他的手上。
是棠梨用树枝控制了他的手,就像小时候先生手把手教他写字那样,棠梨树也手把手地教伍庭杀人。
越齐眼珠子里充斥着难以置信,“小殿下……”
召伯剑脱手掉在了地上,越齐的气息越来越弱,终于消弭,但直到他死了,插在他琵琶骨上的树枝也没被撤去,他被钉住了身躯,头颅无声地垂了下去。
只剩下容路和伍庭两个人。
容路的手轻轻抚上伍庭脸颊,将血迹抹出五指的纹路,“小殿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伍庭向后退了一步,也就是这一步,容路眼底露出一丝失落,他继续说:“小殿下,我们奉成帝之命去丘黎接夫人上京……他是你叔叔,他不会害夫人,也不会害你……”
“住口。”伍庭冷漠地说。
容路轻笑,嘴边缓缓渗出鲜血,“小殿下,你过去不是这样的。”
伍庭:“如果我今天不让你去丘黎,你会怎么做?”
容路答道:“我依然会去。”
伍庭:“为了皇命?”
容路:“为了皇命。”
伍庭道:“可你与我相识了这么多年。”
容路:“可他是天子。”
“就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就算他今天要你杀了我,你也会帮他杀掉我?!是不是?!”
伍庭揪住了他的衣领,容路体内的树枝刺得骨肉痛彻心脏,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叫出声,只听他道:“小殿下,夫人还在丘黎等殿下回家,殿下听话,回家吧。”
“容路,你回答我,”伍庭不肯放过他,“如果今天叔叔派你来杀我,你会不会真的杀我?!”
容路注视着少年的眼睛,来时那般清澈,此刻却只余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