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听说,这踏青宴的帖子可是千金难求,那些文人墨客纷纷都以得到此物为荣,你就真的不想去吗?”常瑛一双清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万一被什么官家贵女瞧中,可是多少人眼里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们瞧中的是如今薄得一点虚名立身的赵恪,不过是熙熙攘攘为利而来的一员。我虽位卑,破家流亡这些年,早就明白名利是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只有你,真心与我一同渡过困厄苦难,这是赵恪的最大幸运。”
他没有丝毫躲避地回望着常瑛的眸子,眼中诚挚热烈的情绪同样不加掩饰,墨色深深,叫人心神沉陷。
……
常瑛满腔没来由的怒气忽地散了,低头错过他的目光,没有再说话。
此时冷静下来,她不难发现,自己不理智的行为,叫做——吃醋。还是吃一个没来由的,从不存在的官家小姐的飞醋。
这让她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的行为过分反常,丝毫没有平日里那种光明磊落的气度。这一认知让她有些蔫巴,或许不得不承认,在她去年向赵恪妥协的那一刻起,这人确实日夜都不肯放松的攻城略地,逐渐靠近了她的领地。
而在这逐次的交锋之间,她显然是有些溃败的迹象……
这一认知让常瑛有些警惕,竟有一瞬间想要可耻地弃城逃走,可是今日的赵恪非昔日的那个小少年,大胆地上前轻轻扣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少女想要逃避的动作:
“阿瑛若是不相信我,你我约书为证可好?”
他快速提笔落墨,银钩铁画般地在纸上落下几个字,随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压在那张踏青宴的请柬之上。
未干的墨迹在日光下泛着一点柔润的光泽和松烟的香气,与那纸上的“只愿君心似我心”看起来竟又一种意外的惊人相宜。
常瑛在心下默默念诵了一遍,被隐去的下半句几乎呼之欲出。
定不负,相思意……
她按了按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静静等待那纸上的墨迹干透,这才伸手去拿那桌上散落的一沓请柬。
一个、二个、三个……
直到那桌上的帖子都被她一一捡起,那最关键的一张纸还没有等到她的手指,孤零零地待在躺在了书案上。
赵恪缓缓眨了眨眸子,鸦羽一般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上,眸光温柔且耐心。
——他相信常瑛会拿起这张契约。
这种毫不慌乱的笃定,显然激起了常瑛的逆反心理。
她原本确实准备收下那张君心我心,可如今却不愿如赵恪所愿,被他夺走这场交锋的主动权。
忽地抬手压住那张纸之后,她借着自己俯身的优势,抬手便勾起了赵恪的下巴。
在少年缓缓睁大的眸子中,猝不及防地倾身亲了他一口。
……
第53章 又猜中了“我不信什么纸张,那便在你脸上盖个戳儿,可好?”
她凑到赵恪的耳畔,轻声慢语地留下这一句,上扬的尾音仿佛小勾子一般,一气钻进赵恪的心里。
常年浸染在复杂的香料之中,让她乍一靠过来便有幽香暗度,混着少女曼妙的体香,让赵恪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一双眼瞳微微失神。
等到他心跳如擂地缓过神来,常瑛早便抽身而去,搁在桌上的那张宣纸也不见了踪影。
赵恪急切地转头去寻,也只看到那条青青绿罗裙的一角,轻盈地消失在了门外。
仿佛方才的暧.昧,是一场幻境……
可发烫的耳尖和恍惚的心神,无疑不在提醒他,刚刚真的有双柔软的唇瓣,在他颊上一触即离……
*
八月的天气秋高气爽,等待了近一年的秋闱终于开场。
常瑛仔仔细细地替赵恪收拾完书袋,亲自站在夔州州府的贡院之外,目送赵恪进了考场。
此前的县试府试院试不同,乡试一共三场,每场都要连考整整三天。
三天之内,这些平日里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读书人都要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号房之内,吃喝拉撒睡都不能出狭小的号房一步。
故而对许多人来说,这种压抑的气氛和体力上的巨大消耗,也是不小的考验。因为支撑不住被提前从号房之内抬出来的人,每场都屡见不鲜。
赵恪前些年在常家村里实打实地吃了不少苦,这些日子也没有放弃锻炼体魄。此时看起来身板虽称不上健壮,可身体素质还是超出这些小公子一截,坚持到底总没问题。
不过关心则乱,这等重要的时刻常瑛等在香坊之内也有些坐立难安。一连数次差点把手下的账目盘错之后,聂三娘可算是看不下去了。
伸手夺了常瑛的活计示意自己帮她来算的之后,她推了一推魂不守舍的少女,示意她不要再压制自己:“今日已经八月十六,正是小郎君出场的日子,大掌柜可别在这苦坐着了,早早去贡院之外接赵小郎君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