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目已经看不清来人,却似乎仍能感觉到对方的急切和痛苦,她颤抖地握着儿子的手,递进了洗天清滚烫的手心。
唐清浅嘴角浮上一丝淡淡的笑意,迷蒙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二人初见之时的场景。
那一抹仙风道骨的身影缓缓转身,从此再也没有移开眼。
她的手垂下去,也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洗天清一手握着安槐南稚嫩的手,一手攥紧了诏书,上面写道,昭妃若有不测,四皇子便送至司天监抚养,待灵脉完全觉醒之时,入国师门下。
安道年心思深重,既看中这个得天独厚的儿子,不想他被任何身处后宫的心怀叵测之人染指,同时又忌惮那些谗言。他身为帝君,一定要压制住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同样怀有御灵之力的儿子,不让他成为皇位的威胁。
洗天清第一次生出了渴望权力的欲望。
唐清浅告诉过他,真正的向上是没有尽头的,然而此刻的他,无比想要去争取那个仅有一步之遥的国师之位,想成为安槐南的师父,想护他所爱之人的孩子平安长大。
然而向上果然是没有尽头的。
他已经跳进了权力争夺的旋涡之中,只能逼着自己一步步往上爬,哪怕结局是粉身碎骨,他也要将安槐南亲手送上那个没人再能伤害他的最高位。
就在东宫太子的魔爪一次又一次地伸向司天监的时候,辰星凌日,大能觉醒,他望着凛凛长空,像是看到了将那个罪恶之主掀翻的希望。
直到瑶池宴那晚,他拖着安槐南爬过血淋淋的尸山,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走投无路,他痛定思痛,亲手剜出了自己的灵根,为安槐南重新接续了灵脉。临终之时,他将一切都告诉了安槐南。
他道出了很多歉意,说自己对不起沈念,对不起安槐南,尤其对不起唐清浅。他没能兑现心爱之人的所托,连累了许多无辜之人,若是身赴地狱,一定将所有罪责都揽下,来偿还他亲手导致的债业。
他带着歉意合上了双眼,到最后,却没对安槐南说出一个悔字。
安槐南不怨他,也没觉得后悔,如果不是这一遭,太子登基之后,依然要对他大开杀戒,以除后患。早晚是个死字,起码他提前从那牢笼中解脱了,这结局虽然惨痛,但却不一定比另一种结果更差。
只是他最后才知道了一切,守护他的人和他想守护的人,都已离他而去。
新的灵根还未融合,他辗转病榻之时,安排亲信从皇陵趁乱取走了母妃的骨灰,一把大火化尽了洗天清荣耀的一生和痴痴的执念,而后同母妃安葬在了一处。
那是他母妃的故乡,一片山清水秀,四季长春的地方。
相望却无法相守的人,终于永远地长眠在一起。
第59章 机缘巧合解谜团
安槐南静静地望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夏依依,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不用再一个人背负着这些沉痛的秘密在暗夜里辗转反侧,不用再因为这些纠缠不清的是非恩怨伤透脑筋。
他们的命运早就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谁欠谁的,又如何能分得清呢?
夏依依陷入了沉默之中,脑海中渐渐勾勒出整件事情的始末,她看着那个陌生的、曾经身处旋涡之中的自己,从长久的割裂感中,生出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悯之情。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如风卷残云,仿佛什么都没能留下,又好似狂风过境,在目及之处都留下了痕迹。
再去追究什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终了,她缓缓抬头,打破了僵持的寂静。
“陛下,大师兄他后来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安槐南摇摇头:“我本想让他留下来帮帮我,可他不愿再被拘在这深宫里了,所以我也没有勉强。他养好伤后,曾去过一趟仙女峰,后来就离开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司天监还留着几幅四神的画像,是在皇兄眼皮子地下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前两日庭花又重新挂起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夏依依点了点头:“好。”
安槐南没有惊动宫人,而是挑了盏夜灯,与夏依依一同去了大殿,值守的人见是圣上来了,连忙去殿外迎接。
殿里的火烛一台台点燃,一幅幅花卷在灯火中映入夏依依的眼中。
那个曾经头顶金冠,身披锦服的自己,浓妆艳抹,昳丽雍容,却好似繁重的囚牢,只有那两丸黑泠泠的眼眸,暗藏着深沉的桀骜,只一眼便连接了穿越时光的两个自己。
火光蔓延,又映亮了一幅画卷,黑暗从一角被轻轻揭开,露出了画中人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