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攸瞬间停止挣动,一双略肿的眼眸泛着惊怒。
他的意思……他难道是说……
“你明白我的意思,卫卿。”嘴角的笑容敛去,凤仅剩下冻人的冷意,“也最好牢牢记住了,清楚吗?”
全身因为他的话而愤怒地颤抖起来,卫无攸胸口起伏不定,终于紧咬了下牙,绝望地点了点头。
“很好。”凤赞许似地轻吻他的肩间,柔声地说:“现在闭上眼睛再歇息一下,晚点朕会让人送你回去。”
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合上的眼皮颤动了下,在眼睫上溢出似真似幻的水光。
下了轿,卫无攸踩着虚浮的步伐,身形摇晃地穿过前庭,走过厅堂,回到自己的院落。
一路上,他就像个幽魂似的飘忽,眼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忘了先向爹娘请安,也没有理会跟自己打招呼的弟妹,只觉得头胀痛得厉害。
进了自己的院落,他茫茫然地立在书房中,看着架上自己读过一遍遍的经史子集,走了过去抚摸着自己甚为爱惜的书册。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所为何事啊!只是踏上仕途,求取功名以裨益天下,为什么他会遇上这种事情?为什么……
什么状元?什么功名有成?什么经世之道?
哈!简直荒谬可笑之至!
卫无攸眼神转为愤恨地瞪视着书架上的书册,攸地伸出手丢下书本。一本、两本……到最后,他索性抓住整个书架,用力地向前拉扯,推倒在地。
架上的饰物跟书本尽数落地,一连串的乒乓巨响吓坏了经过的佣人。看见他们向来斯文的二少爷一脸从未有过的苍白愤恨神色跟暴怒,佣人们更是大吃一惊,慌忙跑去禀报卫家的老爷夫人。
“攸儿,你怎么了?”匆忙赶来的卫老爷也吓到了,慌忙安抚,“有话好好说,别拿你的书发脾气呀!那不是你的宝贝吗?”
突然的耗力让卫无攸喘息着,但对爹亲的制止恍若未闻,又伸手去拉其他的书架,仿佛要将这一切破坏殆尽才甘心。
“无攸!”卫无华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踏入几乎要被破坏光的书房厉声制止:“马上住手!”
震动了下,卫无攸终于停手缓缓转过头,看着兄长,“大哥……”
“无攸,你这是在做什么?”看他的脸色极差,卫无华不忍心斥责地放松了语气,“再怎么说,你也不该拿东西发脾气呀,你可吓坏爹娘了。”
“我……可是……”他茫茫然地看着兄长眼中的关心,“我觉得很不舒服。”
身体好热,胸口的怒气胀着几乎要裂开,头也痛得厉害。他知道不该拿书本出气,但要是不做些什么的话,他会崩溃的!
“到底是怎么了?”看着大弟毫无血色的脸,卫无华踏前一步关心问道:“昨日的恩荣宴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说他醉了,皇上留他在宫中住一宿吗?这可是极大的恩宠呀!为什么无攸会……
“没有!”卫无攸一阵战栗,惊慌反驳,“什么都……什么都没有!”
“那你是--”发现他气息不稳,卫无华赶紧抚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却发现衣服下发着高热,立刻伸手探他的额,“你在发烧!”
他在发烧吗?难怪他一直昏昏沉沉……
“我好难受……”卫无攸闭上眼睛。虚软地倚入兄长的胸膛喃喃自语,旋即如断线人偶软倒,失去意识。
“无攸!”卫无华大吃一惊地抱住下滑的身躯,回头急唤:“来人,快去请大夫!”
他说着抱起昏倒的大弟往寝房走去,将他安置在床榻;卫家老爷及其夫人也进来了,既是不明白却也焦急,频频问着长子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也弄不清楚呀!”卫无华无奈的耸肩。
他伸手想解开卫无攸紧缚的衣领好让他舒缓,却忽然一愣地停手将衣襟拉拢,跟着转头对父母说:“爹、娘,我看你们先离开吧,事情等无攸醒了再问清楚。”
“可大夫还没来,万一攸儿是有什么病……”卫夫人忧愁地皱眉,想要趋前看看儿子。
“我想该是受了风寒跟宿醉而已,没大碍的。”他微笑起身,几乎是半推着把父母推离开房间。
将下人差使去打水,卫无华才又在床沿坐下,吸了口气轻手拉开卫无攸的衣襟,双眸直直地盯着那些紫红痕迹,有些不敢相信。
为什么他身上会有这些痕迹?这种痕迹明明就是……
难道昨夜皇上赐了宫女给无攸?无攸向来洁身自爱,对任何女子都以礼相待,就算是皇上的赏赐,他也该会婉转拒绝。
也许是拒绝不了吧,但,即使是女子,也不可能会在无攸身上留下这些痕迹呀!这样多的痕迹,合该是……承欢的女子才会有。
思索中,有人敲了门。
“进来。”他将卫无攸的衣襟拉拢,站起了身。
“大少爷,有人来找二少爷。”
“我不是说过,送来的礼直接收下就好了吗?”此时他根本无心应付访客,只想弄清楚大弟身上发生的事情跟他失常的原因,“告诉他们二少爷身体不适,请来人留下柬子,改日同访。”
“可他们说是二少爷的朋友,是担心二少爷才来探访。”
“朋友?”卫无华沉吟了一下,跟着吩咐:“那我去见他们,要是大夫来了,嘱他看完诊后跟我说一声。”
虽然他不记得无攸有什么朋友,但对方既然说是担心无攸而并非是为道贺而来,那么也许他们会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第三章
“好大……”看着广阔的厅堂与庭院,高品逸惊叹着喃喃自语。
南方的庭园多数是小而精致,不似北方的壮阔,加上卫家又官田甲一方,摆设华美自是不在话下,也难怪他看得目不转睛。
没想到生长在这样富奢的家庭中,卫无攸仍是保持一派清静无欲的书生模样,一点都没有奢华子弟的气息。
“喂,你少丢脸了好吧?”方之禹轻嗤了一声,“一进来就东张西望,人家见了还以为你是来偷东西的呢!”
莫綮瑛优雅地坐着喝茶,一如以往看戏般地看着两人斗嘴,直到有人揭帘而入才礼貌地站起身。
“在下卫无华,是卫无攸的长兄。”他略略一拱手,眼眸打量着三人,“请问三位是?”
“幸会,我是莫綮瑛,他们两个人是高品逸跟方之禹。”为三人介绍后,莫綮瑛才补充道:“我们三人与令弟是同期进士,因为 担心无攸醉酒后的状况才前来探望,不知道他回来了吗?”
“原来如此。”卫无华这才笑了,他还想向来不出门的无攸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呢,“舍弟是回来了,只不过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无法前来迎接。”
“是宿醉吗?”方之禹关心地问。
“这……”他迟疑了下,本来想问昨日的事情,却因为跟对方不熟捻而问不出口,“或许吧,等大夫诊治后就知道了。”
高品逸跟方之禹听了一愣。宿醉有必要请大夫吗?那还真是受宠啊!
而莫綮瑛眼神闪动了下,踏前一步在卫无华的耳边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卫无华点了点头,跟他一起步到大厅的另一侧,垂首听他想说什么。
“无攸回来后,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他从容地问,却让卫无华愣住了,“你--”
“应该有吧。”
“确实很不寻常。”他叹了口气苦笑,“他回来后什么都没说,却几乎把自己的书房给砸毁了,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发脾气,竟然连他平日最宝贝的书籍都不放过。”
莫綮瑛听得一愣。虽然他推算卫无攸该是会有情绪上的反应,却没想到会如此激烈,原来那样温雅无欲的面容下,有着这么强烈的情绪。
“现在人呢?”他跟着问。
“方才晕了过去,现在正发着高烧躺在房里。”听出了些端倪,卫无华紧跟着问:“莫兄弟可是知道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