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杞没哭,任由周诩的手掌挡住自己眼睛。眼前一片黑暗,鼻端是周诩身上淡雅的味道,他就可以自欺欺人的,暂时从真实的世界里脱离一小会儿。
“傻啊你。”阮杞声音低低的,“你会被其他人怀疑的。”
“怀疑就怀疑了。”周诩眉眼里带了怒气,“关他们屁事。”
阮杞抿了下唇,想笑,但嘴角却勾不起来。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周诩心疼问:“还伤哪儿了?”
“背。”阮杞不想去回忆,语气有些茫然,“可能还有腿,不知道。”
周诩喉咙动了动,扶着阮杞去了医院侧门旁,找了个背对着花园的隐蔽位置,让人靠在墙边。他挡在男人身前,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手指擦过阮杞下巴、鼻尖上的血渍,又隔着衣服去摸阮杞的背:“这儿疼吗?这儿呢?”
“……”阮杞感受了一下,无奈道,“不知道,好像到处都疼。”
“你爸拿什么揍你的?衣架?木棒?扫帚?”
“扫帚,鱼叉。”
“鱼……”周诩倒抽一口气,“我还是陪你去拍个片吧,别弄出个内伤来。”
阮杞本想说算了,但见周诩紧张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头。
坐在椅子里等叫号时,周诩隔着衣袖,轻轻牵了阮杞的手:“我通知律师了,你放心,我不会让那群人好过的。”
“无所谓,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阮杞往后仰了仰头,大概是扯到了额头伤口,嘶了声,“我能猜出是谁在搞事情,这么不管不顾不要退路的做法,只有那个蠢货……”
阮杞话音一顿,又自嘲道:“我也是个蠢货。”
否则当初怎么会看上对方?
酒吧初见,还以为是个腼腆文静的男孩儿,做那事时热情大胆,合他胃口。平日相处又会察言观色,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会撒娇也会关心人,从来不做他讨厌的事。
那时候对方看不惯周雄,处处出言作对,他还觉得对方吃醋的样子可爱。
他沾沾自喜,以为那是发自于“爱”的独占欲。可现在才知道,都是笑话。
喜欢的时候万般好,不喜欢了,同仇人没有两样。
“是姓冯的?”周诩语气森然,“我找他算账去。”
“应该是跟他老婆离婚了,什么都没拿到,又被家人知道了性向的事,所以要用同样的方法报复我。”阮杞道,“之前我收到过威胁短信,没当回事,是我太蠢。”
“什么时候的事?”周诩猛地转头看他,“为什么没告诉我?”
“以前跟人分手,也遇到过这种死缠烂打的。”阮杞满脸颓唐,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报应感,“是我小看了他。”
周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重复道:“这事你别管了,我来解决。”
阮杞也没心思管,他走神地想着老妈晕倒的样子,老爸愤怒又痛苦的样子,神色怔怔的,看着有些可怜。
周诩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他自己是两袖清风,除了姑姑,已经没有其他值得在意的亲人了。他可以不管不顾,可却没法劝阮杞大度、想开些。
无论如何,孩子总是希望得到长辈的认可和祝福的。
他只能伸手按了按阮杞的肩膀,无声地给与安慰和支持。
不管怎么样,他会一直陪着他,陪着他熬过最艰难的时候。怕只怕,阮杞自己熬不下去。
想到这里,周诩视线低垂,手指微微有些僵硬。
阮杞……能熬过去的吧?能坚持的吧?
可如果无法坚持,他又能去责怪什么呢?难道要逼对方为了自己,抛弃家人不顾?那也未免太自私了。
可这份自私的念头,这一瞬间却无法控制的在心底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甚至阴暗地想:如果阮家始终不能接受,两方关系彻底破裂、僵持,那阮杞就只能依靠自己了。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干脆就带着阮杞离开江城,去找个更适合两人的地方,安静地过一辈子。
周诩想着想着,没注意自己神色的变化。
那头喊了阮杞的号,阮杞站起来,一转头就看见了周诩阴沉又古怪的神色。周诩和他对视,似乎突然回了神,脸色刷拉白了下去,慌张地别开了目光。
这是他心虚、愧疚和自责的表现。
阮杞挑了下眉,拿着叫号单轻轻在周诩额头上扇了一下。
周诩:“……”
阮杞动了动干裂的嘴皮,轻声道:“别怕。”
周诩猛地僵住了。
阮杞却没再多解释,径直去做检查。
一直到中午,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检查终于做完了。阮杞没什么大碍,基本都是皮外伤,背部青紫红肿了大片,但都没伤到骨头和内脏,额头的伤已经缝合过了,一周后去拆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