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没声了,片刻后,周诩听到了门锁关上的声音。
咔哒一下,清脆又刺耳。
周诩喉咙动了动,手指摸着冰冷的车铃铛,想起之前阮杞来接自己,那三轮车把手上还绑了只彩色的小风车。
那么幼稚,又那么让人开心。
那时候阮杞在前头蹬车,他在后头跟盆栽挤在一起,冬风将小风车转出绚烂的颜色。他们在断桥头上停下来,躲在外套下接吻,那时候两颗心靠得那么近,仿佛有今天没明天,别的什么也不去考虑,只是火热地、缠绵地贴在一起。
那曾让周诩少有的生出了宁静感,是他想要的一生一世,平凡平淡,普通却又安心。
他以前以为梁笙身上有这种东西,后来发现是对方装的。
之后他在阮杞身上感觉到了,可却一闪而逝,他没有抓住。
当越来越多别的东西掺杂进来时,那种宁静感就自然而然地被打破了。
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去修复。
而现在,也不需要他去修复了。他好像总是晚一步。
大学失恋的经历,在梁笙身上栽的跟头,再到现在。周诩闭了闭眼,感到了一种三十而立前的精疲力尽。
再回神,他在车铃铛斑驳模糊的倒映里,看到了自己发红的眼眶。
和人相处太难了,他不想再和谁有瓜葛了。对他来说,这太难了。
阮杞裹着一身怒气回卧室,经过客卧时,门开了。
屋里的男人拿着水杯,正准备去接水。
“谈完了。”依然是把问句生生变成了肯定句。
“嗯。”
男人歪了歪头:“怎么了。”
阮杞往后扒了一下头发,靠在墙上,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那是我前男友。你应该认识,周诩,以前一个中学的。”
男人记忆力显然非常好,不需要提醒就点头:“我知道。”
“你认出来了?”
“他没怎么变。”
“以前你俩争全校第一第二,我这种人,只能在下头仰望。”
男人突兀道:“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念书。”
阮杞倒是第一次听说,挑眉看去:“你怎么知道的?他跟你说过?”
“看出来的。”男人摇头,似乎对闲聊并不感兴趣,单方面结束了话题,“晚安。”
阮杞:“……”
阮杞手指发痒似的,神经质地动了动,追了上去:“陈博园,陈眼镜,你跟我说说呗。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私事被表弟周雄丢在阮家暂住的陈博园道:“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念书只是为了考好的大学,不是喜欢念书,也不好奇书本外的附加知识。还有,他并不在乎做第一,只是为了别人才做第一。”
“为了别人?”
“我听其他老师提过,他父母离婚早,两边都不管他。他从小被姑姑和爷爷拉扯大,那两个人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阮杞皱了皱眉,这事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想过以前念书也好,全校第一也好,考上大学,进了非常厉害的公司也好,周诩都不是为了自己。
在他看来,这种学霸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既然能做到自然是做到最好,之后那些令人羡慕的结果来得都是理所当然。
可现在被陈博园一提醒,他倒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周诩能轻易放弃多年努力得来的一切,只身回到这座小城。
因为他并没有那么执着、留念的东西。
和他表面始终维持的“规矩”不同,他骨子里其实没有那么在意这些。甚至可能很想摆脱一些东西,但由于长时间的思维习惯,那份“规矩”就自然地锁在了他的血液里。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但是陈博园注意到了,这个敏锐的跳级生,因为太过聪明,看人时总像是一眼就能将人看穿,有一种无机质的居高临下感。
阮杞初在酒吧看见站在周雄身边的陈博园时,有些怵他那双眼睛。但久了也就还好,毕竟他心里没鬼。
还没想完,就听对方咕咚灌下半杯水后,干脆道:“你还喜欢他,很喜欢。”
阮杞:“……”
男人哪怕是不解,也不解的非常云淡风轻:“既然喜欢,何必分手。”
“你不懂。”阮杞转身就走,生怕走慢一步,就被看出别的什么。
“你跟他赌气。”陈博园放下杯子,“他什么都好,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跟他赌气,也跟自己赌气。好无聊。”
“你还怕时间久了,他发现你什么也不是,看不起你,会甩了你。”
阮杞接连被人揭伤疤,一个转身将人推到了墙边:“闭嘴!”
男人闭嘴了。
阮杞胸口剧烈起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片刻又重复道:“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