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脱水严重……”
“患者心率下降……”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凌晨四点,停尸房里亮着惨白的白炽灯。
邢舟靠在冰冷的铁柜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哒,哒,哒,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邢舟……你别这样,他不想你这样……”李荷佳红着眼,脸色惨白。
距离医生宣布童垚死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邢舟还是那个样子,魂没了。
李荷佳看得越发心痛,她蹲在邢舟面前,拉着他的手道:“邢舟,你先跟我去我家……咱们……明天再……”
她说不下去了。
明天再来处理后事吗?她说不出口。
童垚被救出来的时候,怀中抱着一个几乎烧化了笔记本电脑。那是邢舟装满稿件的电脑。
“邢舟,你别这样,你跟我回去……”
李荷佳再次泣不成声。
……
一个星期后,李荷佳陪着邢舟抱着童垚的骨灰坛回到了她的临时住所。
相关手续都需要亲属签字,李荷佳很为难,因为她从来没听童垚或是邢舟说过家里人的事情。当她以为后续工作无法推进的时候,邢舟突然拿出一本小小的册子,那是一本结婚证。
她很惊讶,虽然同性婚姻是合法了,但也只是在少数地方施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邢舟告诉她童垚结婚了,她还以为只是一句警告自己的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难道邢舟一直随身带着它?李荷佳感到十分惊讶。因为火灾,整座房子里的东西都没有了。而那座房子的一楼陈家是作为仓库使用的,里面堆满了木材,这也是火不能及时扑灭的原因。
医院的工作人员见了这个册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利落地把手续都办好了。
夏末的晚风依旧燥热,邢舟抱着骨灰坛进了小阁楼。
李荷佳在后面提醒他好好睡一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李荷佳跟学校请了足足一个星期的家陪着邢舟,童垚出事的这一个星期,她就没见过邢舟休息过,不是坐着发呆就是躲在阁楼里哭。
一个一米八几的青壮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他的头发长了,胡子也长了,乌青的双眼凹陷在惨白的脸上,整个人病怏怏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
她煮了粥,敲了敲阁楼的门。
没有人回应,也没有其他声音。
她慌了神,心惊肉跳地推开门。
邢舟背对着门,蜷缩在床上,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生气,像是一具死去了很多年的尸体。
李荷佳心跳加速,她几乎是确认一般走到床前伸手探探邢舟的额头。
额头冰凉,但依旧还有温度,她松了一口气,人只是睡着了。
邢舟睡得很沉,怀里还抱着骨灰坛。李荷佳想帮他把骨灰坛拿到一边,刚伸出手却又猛地缩了回来,她想还是让他抱着吧,如果抱着会好一点的话。
她轻轻关上阁楼的门出去了。
童垚出事,她伤心难过,邢舟也伤心难过,但她知道那种伤心难过是不一样的。童垚走了,邢舟的灵魂也跟着走了。
童垚还未辞职就意外身亡,几个领导和周围的同事都感叹世事无常,但并不打算开追悼会。李荷佳也知道,邢舟不可能愿意开这个追悼会。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房主陈阿姨找到她,表示要见邢舟,说是房子是在童垚和邢舟租住期间着火的,两人要负责要赔偿。
李荷佳哪能让邢舟见她,她把陈阿姨推到门口,低声说道:“这件事你别急,他刚没了一个人,现在精神状态还不好,等……”
“你们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要不是因为租给他们这种变态,我房子能被烧着吗?我真是太傻了,就应该立刻把他们赶出去的,人家都说租给那种人要倒霉,我怎么这么倒霉!”
“陈阿姨!”李荷佳控制不住大声喊道,“一个星期!再过一个星期我们跟你谈这件事!现在请你离开这里!”
陈阿姨被她的气势吓到了,嘟囔了几句走了。
李荷佳难过起来,为童垚,为邢舟,也为镇上成百上千的人。
她咬着下唇准备进屋,一回头就发现邢舟站在那里。
“你……”她惊了一下,不确定刚才陈阿姨说的话他有没有听到。
然而邢舟只是朝她轻轻一笑。
“你要出门?”她看到邢舟换了之前在火灾现场穿的那身衣裳,心里有些不自在。
邢舟点点头:“我去剪个头。”
他声音很温柔,李荷佳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吃惊不少。
“我陪你去!”她尽量让自己不要流露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