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家设计毕业论文吗,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还有,怀里这个人,为什么要睡在冰凉的大街上,他不会觉得冷么?
那蜿蜒的红色液体是什么呢?
她茫然地伸出手,触到一点温热的猩红。
大脑里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血!
韩尚宁的血!
天旋地转。
争吵
入眼是一片惨白,惨白的墙壁,惨白的床单,惨白的病服……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无声见证一场浩大的悲伤。
那里……有死亡的气息。
谁在说话?谁在说话!
顾顔猛地翻身坐起,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醒了?你要干什么?”床边的人措手不及。
“我要去找尚宁,”她细细地说,声音急促,“他总不按时吃饭,会胃疼的。”
“顾顔,你清醒一点!尚宁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肩膀被人用力按住,顾顔挣扎着,“你说谎,他明明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咒他死?我要去找他,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啊……”她推着那双手,推不动,改用了抓的方式,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肤,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然而无论她怎样歇斯底里,都无法离开病床半步。
“顾顔,冷静些好不好,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对面的人忍受着她的疯狂,疼惜地看着她,似要空出自己的怀抱让她依靠。
然而她却陡然清醒,在即将靠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伸出手挣扎出来。她不哭也不闹了,呆呆坐回病床,眼神空洞到令人触目惊心。
再也,不要你的关怀与温暖,那样只会让我更恨你,也更恨,我自己。
“顾顔……”李洛延看着她,对她的一系列反应感到心惊胆寒,“你说话啊,不要吓我!”
然而,她没有任何回应,像瓷化了一般。
李洛延突然醒悟到什么,拉出她的右手,看到有血从紧握成拳的指缝里沁出来。“顾顔,你干什么,快松手啊。”他用力地掰开她的拳,却冷不防被她狠狠推了出去。
“滚!”顾顔狠狠地说,如同面对的是自己的仇人。
“顾顔?”李洛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滚!”顾顔重复说。
这个字狠狠地伤了李洛延那高傲的自尊,他的目光几经变换,最后落定在狠厉上,“顾顔,你不要太过分!”
“我就是过分怎么样!你滚,滚得越远越好!”她狠狠地抽出枕头砸向李洛延。
因了她那可笑的爱情,韩尚宁已经成为祭品,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好,我走,你不要后悔!”李洛延狠狠丢下这句话,气势汹汹地推开门,却又忍了忍,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低眉沉思,片刻后,决定找苏源过来。
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苏源是顾顔的哥哥。顾顔一直都没有向他解释过,因为她觉得反正他不会爱他,解不解释又有什么区别。
顾顔在病床上掩面痛哭。
尚宁,如果我不那么坚持维护自己对李洛延的感觉,如果我肯喜欢你,你就一定不会那样自暴自弃了,是不是?自私而任性的人,其实一直是我啊。是我一直不肯委屈自己的爱情,用最淡漠的姿势不动声色地拒绝着你,明知自己对你的意义,明知你心里的痛苦和挣扎,却还自私地不肯回头,留你在黑暗寂寞的境地越陷越深。
自己明明可以说一些话、做一些事来避免这种结局,却冷漠地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是我害了你……
她纵情地哭着,眼泪滴在惨白的被子上,晕出一朵朵的水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么多的眼泪。
李洛延站在门边,却放不下面子进去,想起她到现在还什么也没吃,就买了一些东西托护士送进去。直到苏源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时候,才跟着他进门。
李洛延送进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在桌边
苏源坐到顾顔身边,看着哭得几乎要虚脱的妹妹,心情沉痛。她轻轻抱住她,抚着她的头发,柔声说,“没事了,都过去了,别哭,会好起来的。”
顾顔在苏源面前有令李洛延意外和疑惑的温顺。她靠在苏源肩膀上流泪,喃喃重复,“是我害了尚宁,是我害了他……”
“傻瓜”苏源哄着她,“怎么会是你的错,你不要这么想。你应该赶快好起来,这样尚宁才能安心。”
李洛延看着亲密的他们,终于明白,原来,于她而言,韩尚宁和苏源都比自己重要,自己不过是个帮不上忙的多余的人,于是心慢慢冷了下去。
顾顔摇头,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虚弱地请求,“哥,带我回家,我不要呆在这里。这里,有死亡的气息。”
她永远不会忘记,1994年4月3日,那个惨白的病房里,她最爱的亲人,永远地闭上了眼,再无法慈爱地唤她一声小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