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憋着笑,伸出手指碰了碰盛粥的瓷碗,好声好气地劝他:“你不饿吗?我煮了点粥。”
“不饿。”银时的声音毫无起伏,如同摊平的死鱼。他的目光往这边飘了一下,又很快飘了回去:“反正肯定咸得要死。”
“……”她的确多加了一勺酱油。
八重清了清嗓子,正打算毫不心虚地强调一下她料理早已进步的事实,银时忽然微微侧过头来,像是方才想到了什么一般,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你手腕的伤已经好了?”
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窗上,屋檐下的风铃转了半圈,很轻地发出叮铃的声音。
“已经没有大碍了。”八重垂眼笑道,“煮粥完全没问题,但工作的话可能还有点不方便,所以这几天我都休息。”
她这几天手腕缠着绷带,活动的时候尽量避免用右手,不知怎的,就忽然想到了虚。
如果是像虚那样的体质,区区碎骨估计当场就能愈合如新。他曾经就算被烧成了灰,也能从灰烬中重塑肉身,白骨瞬间就能覆上肌理和血肉。
这么想着那个人的事情,心情就变得微微奇妙起来。
这种缓慢等待身体愈合的过程,那个人可能并没有经历过。
如果跟那个人说“手腕骨头碎了,这几天都没办法如常使用”,她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虚的反应,觉得他多半会直接让她换个身体,或是稍微环保利用一下,灌点不死之血进去直接改造体质。
反正很简单粗暴就对了。
八重想着想着就叹起气来。
就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几天她一直放在心上,有事没事就拿出来晾一晾,好像还有点乐此不疲。
像是「人类碎骨的愈合过程和奇妙感想」这样无聊的话题,没有哪几个正常人会感兴趣。
但她就是想分享啊。莫名其妙地想发帖啊。就算对方不会给她点赞转发,来个已阅也行啊?
八重把自己这几天的心情总结了一下,概括完就是:她最近特别想@虚。
“……让伤患来照顾伤患也太奇怪了。”银时移开视线,望着窗外朦胧的烟雨,嗓音散漫:“我又不像某个人,患的是终身也无法治好的脑疾。”
回过神,八重认真地思索片刻:“你想让小太郎来照顾你?”
“……不你到底是怎么理解我刚才说的话的。”银时转过头,一脸无语。
“不管怎么说,”八重弯了弯嘴角:“我只受了点小伤,都是因为银时一直在战斗中保护我不是吗。让我来照顾你,又有何不妥?”
银时:“……我要午睡了。”
八重露出慈祥的表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不禁夸啊,银时。”
“……”在银时炸毛之前,八重噗嗤一笑站了起来。
“好啦,既然你要午睡,我也不打扰你了。”
夏季的雨势渐急,湿润的雨珠接连敲打在窗棱上,叮叮咚咚溅开清脆的音色。被雨幕围起的天地之间只剩下这喧嚣雨声,愈发显得安静。
细密的雨丝被斜风一吹,水雾弥漫进来。她走到窗边,将窗子合拢了些:“你好好养伤,我明天再来。”
“……等等。”
手搭在窗上,八重侧过身。
银时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他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卷发,一副非常无可奈何的样子,不知是拿她还是拿他自己没办法。
“粥太咸了,重新煲一次吧。”
万事屋位于登势居酒屋的二楼,入口的玄关和客厅连着一条走廊,走廊的左侧通向厨房,厨房的冰箱上挂着轮值表,仔细一瞧的话,今天正好轮到银时做饭。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厨房亮起灯来。
淘米洗净,鲣鱼汁兑汤底煮开,鸡蛋打散备着,银发的身影动作似乎懒散,做起料理来却有模有样,看起来可靠极了。
之前只是远远地望着,作为陌生人搭话时八重也不能观察得太仔细,她觉得银时长高了许多,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银时。”八重忽然出声唤他。
“嗯?怎么了?”银时回过头,未睡醒般的卷发凌乱翘着,他穿着那件黑色描红边的单衣,没有披着云纹的和服外袍,光着脚站在厨房地板上的模样看起来十分随性。
“你是不是长高了?”她微微仰起头。
银时:“……不长高我还能变矮不成?”
八重随手比了比:“现在想揉揉你的脑袋都变难了。”
想她以前,风光无限,常年霸占着全私塾第二高的宝座,除了松阳,所有的小脑袋瓜子都随便她摸。
银时露出警惕的神色:“你想干嘛?”
八重收回手,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没什么。”
“……就算你露出那副表情也没用的。不行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