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呢?
什么是从来没有过呢?
那艳冠汴京城的花娘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花娘啊花娘,若你不曾来这世上走过一遭,那前尘诸般莫不都是笑话?
一时身不知何处,脚下有些虚软,整个身子几乎靠在了蝉儿身上,那小伙计似乎仍在说着什么话,却根本听不进去,她只茫然无措地摆摆手。
八扇琉璃宝屏,百花竟艳,一人失魂。
“为何没有呢,这世间事当真如梦似幻叫人看不通透么,还是天命作弄,却原来孤客本是一场虚梦么?”
“娘子?”金蝉儿心头一惊,隔着纱帷根本瞧不清娘子的脸色,但是那声音却是透着几近缥缈的恍惚,一如手上搀扶的人也是个幻影儿,不由得让人心慌。
花娘强自镇定,深深凝了一眼那屏风,安抚地拍拍金蝉儿的手,笑道“蝉儿,我们回去罢。”
“哎呀,娘子当心!”却不提防身后何时竟立了个人,花娘二人避之不及,就在转身之际与那人撞上。
鼻息间瞬时充溢了一股酒气,只当是哪位登徒子,惊得心头一跳,正要往后退却被捉住了袖子,正欲摆脱间,却突兀的一道声音响起,叫她如遭雷殛。
“嘻!有趣!”
依稀那时少年如玉,懒看浮华梦里。
“六郎。”
曾教她日夜苦念,一夕命殒,呵,她的六郎啊!
花娘曾想象过无数次再见的时候,她或许心如止水,或许凄伤落泪,或许悲愤痛斥。
然而,几不曾想过会是此时的心境,像是万般滋味袭上心头分不清是悲是喜,又像是一片空茫来不及悲喜。
她只是情不自禁地呢喃一句,六郎。
像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在月下,在花前。
一句六郎,你怎地才来?
便只是这一瞬,心念似是辗转了几个轮回,蹉跎不知几何,我竟又可以遇见你,是幸是哀?
“真是个妙人儿!”只见他手执一柄折扇,一袭牙色玄青曲水纹镶边长袍,顶上一枚白玉簪固着小冠,顺着颚线在项上结一枚透白的明珠,依稀是那时温润俊朗模样,此时涎笑着脸,带着几分酒气,迷蒙一双醉眼拉住花娘的袖子不肯罢手:“小连翘这回被我逮住了,且陪我半日可好?”
金蝉儿眼见那人衣着华贵心知必是哪家子弟,只是他却如此轻浮花娘,偏自家娘子一动不动的像是惊住了,整个人急得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忙上来一径拉扯。
“这位郎君认错人了,还请快快放开我家娘子,万莫损毁娘子声誉!”
“你这妮子惯会凑趣儿的,我如何会认错了人,且待我瞧一瞧便知道认没认错。”
却到底是女儿家力气软,直扯了许久也未曾将花娘拉回来,韩六轻笑一声,朗润如玉,手上仍不松分毫,另一手执着扇子就要去撩花娘的纱帷。
“娘子当心!”
金蝉儿只顾着扯拽花娘被攥住的袖子,何曾提防韩六会来这一手,只来得及一声惊呼忙不迭地要将花娘往后拉。
花娘本就心神震动,恍惚中见韩六的扇子伸过来过来便下意识地用手拂开,却不想在这牵挂之间纱帷反被撩起一边。
一瞬的惊艳,幽香如隐,雪魄兰魂,天然雕饰。
眉目清婉,最是那一双眼眸,悠然如水,便是那几分凄婉也一并看在了心里,心绪从此不再寂静。
“呀!”金蝉儿率先反应过来,慌忙扑下缓缓垂落的纱帷,霎时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花娘敛下心神,趁着韩六恍神挣脱袖子,退开一步,柔糯的声音第一次显出些僵硬的素淡。
“告退。”
她不确定若再在这里待下去,这脆弱的平静还能维持几时。
会面安可知3
“娘子且慢。”
韩六瞧过花娘容颜,一时惊为天人,自知方才闹剧一场是自己认错了人,只是眼见佳人要走,哪还想到许多,下意识上前一步拦在二人面前。
花娘本就心下烦乱,只想着快快离开这个地方,此时被韩六一扰,心头忽然平生几分怒气:“郎君出身富贵,一言一行,自当要配得上那钟鸣鼎食的造化,方才多次逾矩权作误会一场,现下妄自阻拦去路,是要毁我声誉还是要自降身份!”
那叫连翘的小姐她是知道的,花榜排名第五,姿容端雅秀丽,又兼之有几分精巧心思,常常扮作良人家的娘子,一身清雅端庄却又带了几分妩媚,便是凭着这样的把戏笼络了恩客无数。
他从前是惯爱这起风月的,若不是他多情,她岂会遇见他?若不是他多情,她岂会伤心?
“适才在下孟浪了,无端惊扰了二位小娘子,还望恕罪!恕罪!”才刚经过那一场荒唐的闹剧,韩六早已清醒过来,此时既已澄清却又拦下人家也是无礼,当下长身作下一揖,语带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