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诞生于虚无。
沈连星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轻声道:“至少这地方的景色不错。”
环境好,空气也清新,虽能闻到酒香,不过并不醉人,只有淡淡的一点,倒是更让人觉得心神放松。
“可惜不太好进来。”晏锦屏也赞同道,“不然真不失为一个挺好的去处。”
这座山隐藏得太深,又有云雾做天然的屏障,哪怕是路过,会误入的概率也很低,因此才能一直保持这样清幽的状态。
若不是像他们两个这样有非来不可的理由,还真想不到什么人会闲着没事,大费周章地就为了往一团情况不明的云里钻。
沈连星凑近了去观察那水出现的地方,晏锦屏看了两眼,自觉以自己的眼光是研究不出来这种现象为何会形成,便干脆在水潭便找了处平整的地方坐下,挽起袖子,伸手去撩那清透的潭水。
晏老板一贯的穿衣风格只有一个宗旨——怎么舒服怎么来,若不是有非常必要的理由,他一般不太喜欢穿些个过于拘束的服装,平日里随意披着的袍子也都松松垮垮的,风一吹便飘起来,像是能将他整个人都裹在里头似的,随意得很。
这次上天顶山,提前已经知道了沈祇来过,这山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他便故态复萌,又穿了平常的衣服,宽大的袖子往上折了好几折,才勉强露出一截玉似的手腕,边角还是垂下来,浸到了谭水里。
晏锦屏:“啧。”
太麻烦了,反正这里的是酒,袖子出水就会马上变干,他便干脆不管,又随手捡出来几块白玉,学着沈祇的样子在面前堆了个小石头堆,仔细地观察。
他还是觉着眼熟。
玉……虽然占着个泉魄的名头,不过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普通的玉石没错。
晏锦屏抽出短刀刻骨,用刀尖戳了两下,没什么反应。
他想了想,又捞出来一块玉石,将短刀反过来,用刀柄往下一敲——
白玉应声而碎,直接成了齑粉。
没有特殊的形态和颜色,也不如何坚硬,那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多了?
晏锦屏收起刻骨,叹了口气。
正当这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
山上一直有风,不过都不大明显,最多是吹动几根头发,又或者是带动一两片树叶,晏锦屏没将它当回事。
那风轻柔地拂过水潭,没带起一丝联系,又将那一小堆玉石碎裂形成的粉末吹散,恰好吹到了晏锦屏的方向。
晏锦屏:“……”
弄了一身,早知道就不手欠了。
他轻轻掸了两下衣袖,站起身,就想问问沈连星有没有什么发现。
可还没等他迈出步子,动作便猛地顿住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地敲击着他心脏的部位。
晏锦屏当然没有心脏,现在在那地方的是……
是了。
他隐隐的预感没错。
十五年前的那天晚上,情况太过混乱,他走得太匆忙,没来得及细看自己救下的孩子送了自己一条什么样的发带。
只知道发带的两头……
拴着两块上好的玉。
晏锦屏站着,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轻缓了,就像是生怕自己动作一大,就惊动了什么似的。
他慢慢地、轻轻地合了一下眼皮。
有什么事情,正在他缺失的那一部分里发生。
这不是坏事,不疼,他只能感觉到那敲击十分轻柔,带着一点莫名的暖意,像是那些被风吹散的粉末,进入了他的身体,自发地缠上了他那一刻不停地旋转着的假心脏,修补上头因为年代久远而产生的缝隙。
这个过程发生得很快,几乎是在晏锦屏察觉到的那一瞬间,修补就已经结束了,之前他所感受到的那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然而这不可能是幻觉。
晏锦屏伸出手,按了两下自己的心口,某种满足的、酸软的感觉逐渐上涌,就像是干涸的河道,在枯竭多年之后,迎来了第一波降水。
“……沈连星。”晏锦屏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忽然叫住了不远处的沈连星。
沈连星:“怎么了?”
他敏锐地意识到晏锦屏的语气不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回头,走到晏锦屏身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出什么问题了?有哪里不对?你——”
沈连星终于看清了晏锦屏脸上的表情,那一连串的问话戛然而止,他停顿了一下,才有点迟疑地接着道:“你……脸红什么?”
是真的脸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晏老板原本就白,如今这样就更明显,整个人好似一尊瓷娃娃,上了薄红的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