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风客觑得间隙,拧身上前袭向妖夜游背心。妖夜游咯咯轻笑,侧过身子用一根手指轻轻点在匕首尖上。郎风客只觉匕首上瞬间多了千钧重量,几乎令他把握不住。
光芒最终被黑夜吞噬殆尽。周君惕与郎风客二人齐齐倒飞而出。妖夜游似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嘴唇,轻声浅笑道:“你们的时间到了,现在,轮到我了。”
忽然她满头的白发无风自动,周身法力再次凝结,纤腰微摆,身形一闪而逝,下一刻已到了郎风客的面前,双掌用力拍出。
“郎潇!”周君惕徒劳的伸出手,却来不及去救。
“周乾……”郎风客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同样伸出了手,似乎要去够周君惕的指尖。若不能同生,共死也好。
妖夜游的掌力重重击在郎风客的胸口。他整个人向后滑了数丈,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接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然而郎风客并没有死。他的意识始终清醒,身子却动弹不得。一股阴森诡谲的暗红法力笼罩了他的周身,将他抬离了地面。
他的身子下方出现了一个黑洞,凄厉的嘶喊声、痛苦的□□声、麻木的干笑声交织在其中,仿佛形成了一个个实体,从洞中爬了出来。
地狱的大门被打开,无数的鬼怪蜂拥而出,向着这谷内最弱小的存在而去。梁和春想要挣扎却无法动弹,眼睛里的恐惧之意越来越浓,眼看一只只厉鬼离自己越来越近,最终扑到自己身上,咀嚼着自己的血肉与灵魂,发出令人牙酸的啃噬声。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向着妖夜游伸出双手,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不要!不!”妖夜游的叫喊声撕心裂肺。她双手不断挥出,却杀不尽源源不绝的厉鬼凶灵。她想要走向梁和春,却被包围在无数魑魅魍魉当中无法前行。
黑洞渐渐合拢,鬼怪化作青烟消散,梁和春的魂魄也如流水般逝去,只留下森森白骨。
“啊!”她痛苦的大叫起来,怒吼道:“谁也别想离开,谁也别想离开!都给他陪葬!陪葬!”
妖夜游的瞳孔变成了一道竖线,整个人似乎柔弱无骨般随风摆动,只有一双手指节毕现,寸许长的指甲上泛起青光,如利刃般向着郎风客的喉咙划去。
黑洞消失那一刻,郎风客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就快散架,如今根本无力招架这满含悲愤的一击。周君惕将无咎剑用力甩出,挡在了郎风客的身前。
妖夜游一击不得,毫不在意,只发出了一阵狂笑:“百鬼噬身!百鬼噬身!哈哈哈哈……宿命!宿命!”她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撕扯,拽下了大片头皮,接着又在身上不断抓挠,皮肤似雪片簌簌而落,一道道抓痕下露出的是漆黑发亮的鳞片。她的身形不断拔高,手脚慢慢缩回体内,最终变成了一条巨大的毒蛇,吐着信子昂首而立。扁扁的三角头来回扫视,玉色的尖牙中毒线隐约可见,一对竖瞳充满狂暴之意。
周君惕已将郎风客拽了起来。面对妖夜游所化蛇怪,二人都觉得有些心惊。郎风客说道:“周乾,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周君惕道:“她虽现了原形,但是神志混乱,只剩妖兽本能。”
郎风客点了点头道:“七寸!”
二人十分默契的同时出手,郎风客一边狂奔,一边将法力扩散在身周,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的美味;周君惕一跃而起跳向蛇背,剑尖向下刺落。
然而这一剑却直接扎在了地上,巨蛇身形略有些虚化,下一刻已变幻了位置,迎着郎风客而去。
郎风客奔得正急,忽然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自己面前,直吓了一跳,来不及收势。只见他腰上使力向后一仰,整个人登时横了过来,双腿弯曲双脚用力猛地蛇牙上一蹬,身子登时如炮弹般飞出去去,与周君惕撞了个满怀,两人一起倒退了数步才罢。
“妈的,不是蛇妖,是蛇鬼!”郎风客猛然醒悟,直骂自己糊涂。蛇妖有形而蛇鬼无状,蛇妖凶猛但智商不高,蛇鬼却是极阴险狡猾的存在。这巨蛇与乱神印上的钮一模一样,虽有实体,但胸腹下隐约有鬼爪,分明是蛇鬼。
想到乱神印,郎风客摸了摸自己胸口。之前妖夜游那必杀一掌正是击在了自己胸前的乱神印上,才让他逃过一劫。然而如今乱神印却消失了,即便打坏也应该有碎片粉末才对,难道是被打化了?
来不及深究,那蛇鬼又发动了攻势,蛇尾极其灵活地向二人卷来。对付鬼类最好的办法就是符箓,郎风客闪现避开攻击,紧接着摸出一张黄表纸,咬破手指画起符来。随着符咒完成,符纸瞬间变为暗红色。他顺势将符甩出,拍在蛇鬼巨尾之上,那蛇鬼剧烈翻滚起来,似乎异常痛苦。郎风若有所思,耳边听见周君惕接连问道:“你的符以往不是鲜红色吗?普通定鬼符威力为何如此大?”
“不是符,是血……”郎风客一边说着,一边又画了一张符,随后在符上撒了不少鲜血。符箓化作无数光点,将蛇鬼周身笼罩在内。
蛇鬼发了疯一般的扭动,周身的蛇鳞片片碎裂,鲜血如雨般泼洒。它的身形不断扭曲变化,似乎要重新变回人形,又似乎变得膨胀而透明。
蛇鬼挣扎了许久,最终褪下了一层蛇皮。蛇蜕里面隐约透出一个人形。蛇蜕外面是虚幻如雾、无形无状的真正蛇鬼。
周君惕一道剑罡飞出,将已失去肉身保护的蛇鬼轻易打散,接着又用剑尖将蛇蜕挑起。蛇蜕之下,是一具尸身,妖夜游的尸身。
30、相随篇:情仇皆因痴
一进大殿,周君惕便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月染魂香的味道。郎风客果然没死!可是这大殿空旷得很,环视一周也没见到他的身影,唯一的活人只有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妖王。如何找到郎风客?如何带他离开?如今这境况,怕是自身都难保。周君惕一边思索对策,一边向殿内走去。
妖王一袭红衣,负手背对着周君惕,平静的说道:“你终于来啦,我等你许久了。”温和的语气,倒像是多年好友之间的寒暄。
“你已杀了我的好友,再多杀我一个又何妨!卑鄙小人,惺惺作态!” 周君惕试图激怒妖王。
然而妖王并没有半分恼怒:“我没有杀他,我只是......与他合并了。如今他便是我,我便是他。”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仔细端详着自己扬起的手,仿佛在欣赏一份杰作。
“你想杀我为他报仇?那便来呀,我定不反抗。只是......杀了我,他也得死。”
“你们仙门正道,不就是要斩妖除魔的么?我就是妖魔呀!你还在等什么?”
妖王微哑的声音饱含诱惑。周君惕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显现,充满力量却无处发泄。料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到底是怎样的“合并”?妖王的躯壳便是囚禁郎风客的牢笼,妖王的魂魄便是牢笼上坚固的锁。且不说自己能否击败妖王,就算他束手就擒又如何?妖王身躯一旦损毁,郎风客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
听见周君惕将牙关咬得咯咯响,妖王愈发得意,轻笑着转过身来,直到看清了周君惕的脸。
“是你!是你!哈哈哈哈哈......”
片刻沉默后,妖王忽然指着周君惕大笑了起来,仿佛在周君惕脸上看见了什么极可笑的事物。那笑声嘶哑难听,直如钝刀刮骨,一声声冲击着周君惕的耳膜。
突如其来的一记惊雷淹没了笑声,妖王似乎被激怒了一般,一脚将面前案几踹翻,怒吼道:“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一时大笑一时大吼,形似疯魔,状如癫狂,长袖挥舞间,烛台纷纷倒地,殿内漆黑一片。
殿外雷声阵阵,殿内鬼哭狼嚎。周君惕低着头,咬着牙,只恨自己不能把耳朵再捂严实些。忽然觉得胸前一紧,衣襟被一只手牢牢抓住。妖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质问也似叹息:“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周君惕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得继续保持沉默。妖王也并不想得到什么回答,怔忡一阵便缓缓松开了手,颓然坐到在地,双手抱住头,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殿外暴雨如注。
周君惕伸出手,不知如何是好,似乎想安慰与他,又似乎想给他一掌,正摇摆之际,妖王忽然暴起,双手捏住周君惕肩膀,指甲几欲嵌入肉里。狭长的双目死死盯着周君惕,喃喃道:“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我偏不。我偏要把你拉回来,好好的问一问你,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说罢便抓起周君惕飞身出了大殿,迎着电闪雷鸣一路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