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淮歌道:“先进去。”
破庙真的只是一座破庙,里面布满灰尘,依稀能看出里面供奉的是一尊弥勒佛,只是香炉里光秃秃的,早已无人供奉。
越淮歌想断水放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他喂断水吃了药,又为断水输送灵力。
而另一边,那名黑衣人探了探雁鸣的鼻息,对他摇了摇头。
越淮歌看着这一死一伤,不由生出一种悲凉感,他记得雁鸣一直到最后一刻还看着断水,眼神是那么的温柔。
可惜断水直到最后也没能转身。
一阵风从窗外吹过,蛛网从破旧的弥勒佛塑像中滑落,淹没在灰尘之中。
越淮歌为断水处理好伤,这才把脸上的黑色蒙面摘了,而后看向另一个黑衣蒙面人道:“你又跑回来添什么乱?”
成黎取下蒙面,道:“师尊不也回来了。”
越淮歌道:“我与你不同,我可以回来蹚浑水,你不能。”
成黎往前倾了倾身,看着越淮歌道:“为何不能?”
距离太近,越淮歌甚至能看清他的一根根睫毛,一种压迫感油然而生,让他一时无话。
成黎笑了笑:“师尊是在心疼我?不想我冒险?”
越淮歌:“你知道就好。”他刚说完就看到成黎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捏住了他的耳垂,轻轻摩挲着道:“师尊的耳垂为何这般红?”
不问还好,他一问越淮歌就觉得自己的耳朵更烫了,他微微侧脸道:“别胡闹。”
成黎这才松了手,靠着一根腐朽柱子坐好。
一个时辰后,断水终于悠悠转醒,他先是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有一剑直接把他的肺刺穿了,只怕以后都会留下病根,咳嗽是免不了的了。
他咳嗽渐渐停下后,就转头去找躺在自己身边的雁鸣,在看到雁鸣的那一瞬间,断水心口骤然紧了紧,他颤抖着抬起手,一点一点的接近,而后将手置于雁鸣鼻下。
就是那一瞬间,越淮歌看到他眸子的最后一点光彩也消失了。
破庙里安静到诡异,过了好一会,断水才将手拿开,而后强撑着坐直了身子,阖眸默念往生咒——但愿来世再见,你非魔头,我非僧侣。你不再背负尸山血海,我也不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越淮歌悄无声息的起身,和成黎一同去了庙外。
他和成黎相对而立,身后各自倚着一棵大树。
不知过了多久,成黎突然道:“师尊,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你能为我诵一遍往生咒么?”
越淮歌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道:“好端端的,干嘛问这个?”
成黎看了看远处的丛林,道:“其实,我刚开始想问的是,如果有朝一日我在和雁鸣同样的处境上,师尊会……”会站在我面前么?还是会用木兮剑亲手杀了我?
“师尊!”成黎语气轻快道:“若是有一天我死了,师尊就把我火化了,把骨灰撒在绝情谷的竹林中可好?”
“别总是死不死的,”越淮歌道:“年纪轻轻的,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成黎只好不说话了,专心看远处的风景。
越淮歌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早是乱糟糟的一片。刚穿书的时候他巴不得天子魔赶快死,这样他就没有威胁了。可是现在,如果成黎死了,他会伤心的吧。
没多久断水就从破庙里出来,依旧是白色的僧袍,依旧背脊挺直,眉目柔和,只是眸中只有破碎一片。
他来到两人面前,道了谢,就要带着被收进乾坤袋中的雁鸣离开。
越淮歌迟疑许久还是问了:“前辈日后有什么打算?”
断水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犹豫:“去地狱,寻他。”
他们的事越淮歌不好插手,只是和断水告别,互道了珍重,而后便各自离开了。
等到越淮歌和成黎跟上姬淮仁时,姬淮仁横眉冷对:“你们师徒,一个两个的,放个水怎么那么长时间?不行让淮炎给你们治治!”
越淮歌尴尬的咳嗽一声,勾住姬淮仁肩膀道:“师兄别这样嘛,鱼尾纹都出来了,我们就是看风景秀丽,四处转了转而已……”
绝情谷,一个月后。
越淮歌足足过了一个月才把断水和雁鸣的事情渐渐从脑子里剥离出来。
这一个月,他过得恍恍惚惚,先是把成罂安葬了,又拿出笔墨,将所有的关系捋了一遍,希望找出杀害成罂的凶手,这人毕竟是冲自己来的。
可是无论怎么猜测始终都是猜测,根本没有线索可查,越淮歌最终陷入了僵局,只得小心为上,日日将成倩带在身边。
可就在一个月后,这种平静的生活终止了——因为姬淮仁的死。
就像一盆冷水泼进了热油锅里,整个绝情谷,甚至大半个修真界都震动了。
30、Chapter30
事发突然,这日清晨,二谷弟子首先发现姬淮仁死在了房间里。
越淮歌听到这个消息一度以为是姬淮仁在和他开玩笑,可当他赶到二谷时,真的看到了姬淮仁浑身是血的,尸身。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梨花木椅子上,眸子阖着,面前还摆放着擦了一半的佩剑,看上去安详而静谧。
可是,这个人,却再也不会醒了。
越淮歌呆愣在原地,只觉遍体生寒——致命伤在胸口,房间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是熟人作案。
杀人凶手是一个姬淮仁无比熟悉的人,在那个人面前,姬淮仁甚至不会有任何的戒备。
除此之外,这死法和成罂如出一辙,都是被人一剑穿心。
越淮歌掩在袖中的右手蜷起,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感觉。
陆淮璋等人看到姬淮仁时也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熟人作案和连环杀人案。而轻而易举杀了姬淮仁的,武功不低,又能让姬淮仁如此放松,那凶手极有可能就在他们六人之中。
他们六个人互相注视着,这意味着他们要放下曾经的师门情意,互相怀疑、猜忌,甚至屠杀。
刺啦一声,龙淮泽率先拔剑,指向越淮歌,怒道:“我早就怀疑你了,你说,昨晚你去了哪!?”
越淮歌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喉咙都是喑哑的:“在睡觉。”
他说完后忽然有些自责,昨天姬淮仁还约他晚上练剑,对上几招,可他因为懒得折腾,根本没去,早早就睡觉了。如果他去了,会不会就是另一种结果?
龙淮泽显然不肯就这么放过他,追问道:“谁能证明?”
越淮歌:“没有人能证明。”
“好一个没有人能证明,” 龙淮泽道:“成罂的死你还没有洗脱嫌疑,当时可以推到雁鸣身上,那师兄呢?你又准备推到谁身上!?”
宋怀柔抬手握住龙淮泽手腕,让他把剑放下,道:“先冷静冷静。”
“这件事,我们几人的嫌疑确实最大,尤其是我。”陆淮璋道:“淮仁的剑法我们都知道,就算是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想要正面一剑将其击杀,且让他毫无招架之力的人,剑法必定也不会太差。”
陆淮璋一一看过他们,接着道:“而我们之中,淮川主攻符咒,淮炎主攻医药,他们想要偷袭成功并不容易,除非……”
龙淮泽:“除非,他们对二师兄用了符咒或者毒药。而符咒和毒药,尤其是毒药用过后很容易留下痕迹,我们只要查清楚是否有痕迹,就能确定他们的嫌疑。”
“没错,”陆淮璋道:“但是不能由我们来检查,要找一个局外人。”
几人商量了一番,最终找到了一位在后山修炼,经年不世出的师叔。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六个人一直待在房间里,互相监视着。同时,也在不断的寻找疑点,希望能尽快找到凶手。
安静了有一会,龙淮泽突然道:“成黎在哪?”
越淮歌淡淡回答:“在门外守着,一直未动。”
龙淮泽道:“大师兄,那成黎的武功突飞猛进,可以说在绝情谷弟子中无人能与其争锋。而且成罂一案,他也有嫌疑在身。”
陆淮璋没有迟疑,立刻让越淮歌将成黎也带了进来,让他处于所有人的监视之下。
成黎进来时越淮歌正倚着屏风呆呆的站着,目光一直停留在姬淮仁身上。
这个人有些强横不讲道理,但有危险时却总能挡在他前面,他虽然不太爱笑,也不幽默,但越淮歌和他这个师兄站在一起时,实打实的体会到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