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冉没笑,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眸里却布满了说不出的忧伤,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细语着:“我反而希望,我从来就没认识过你,那样的话,至少我的心,还能留在我的身上帮我续命……”
这句话狠狠地灼伤了安泽昊,烧得他心头像滚沸的岩浆,烫得他五内俱焚一般难受。他沉默了许久,努力扯出个不算太难看的笑,抬起头看着陆冉如星河般的眼眸说:“陆老师别这样,我好不容易回来,说点高兴的。
陆冉轻轻叹息,开口问道:“你这次回来是要继续上课?”
“我…”安泽昊顿了顿,有些许犹豫,他不想骗陆冉,便实话实说道:“我回来办退学手续……”
陆冉的表情瞬间变得更冷,他静静盯着面前的人,有种并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徘徊,却不敢确认,只浅浅一笑,收回被安泽昊握着的胳膊开口道:“看吧,也许我们之间的话题,就不可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别这样陆冉……”安泽昊心急叫了他的名字,抬起头去拉陆冉收回去的手,动作有些急,幅度也有些大,不小心扯到了自己的左肩,他嘴里不禁发出轻微的一声“嘶…”,声音虽小,却还是被陆冉注意到了。
“怎么了?”陆冉皱着眉头问道。
安泽昊笑了笑:“没事啊,手抽筋了。”
陆冉不可能相信,板着脸,脸色阴沉:“说实话。”
见瞒不过去,安泽昊只好掀开一点点衬衫衣领给他看,他的左肩膀被纱布包着的地方格外显眼,陆冉看到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弄的?”
安泽昊不想说,而且在室外人多的地方他也不好说,支支吾吾半天,笑嘻嘻打着马虎眼:“走夜路不小心摔的,没有大碍,很快就好了。”
陆冉明白他的顾虑,于是开口道:“先回公寓,我帮你看看。”
他拉着安泽昊的手往前走,不敢太用力,因为不知道他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安泽昊突然叫住他:“等一下。”
陆冉回头看他:“怎么了?”
此时小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参加校庆活动的学生,学生们见到陆冉纷纷打招呼,看见他手上拉着另一个人时,学生们都会好奇地去打量那个穿着黑色衬衫的安泽昊。
如果是几天前,他不会在意半分他人的目光,甚至会大大方方牵起陆冉的手,像是要昭告天下一样把陆冉拉到自己身边,再朝众人投去一个嘚瑟的眼神,就像在跟大家炫耀这个帅气的教导主任是自己家的人。
然而现在,他犹豫了,顾虑重重。
他默默挣开陆冉的手,朝他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没什么,我只是……”
后半句话他说不出口,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陆冉解释自己的顾虑,所以话说一半就停住了。陆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周围的人声嘈杂令他倍感心烦,他握紧了拳,指甲在手心压出深深的印痕。他怎会不明白安泽昊的意思,于是默默点点头,说:“那好,你跟着我,别…走散了。”
“不会的,我认识你公寓啊。”
“我是说,别走散了……可以吗?”
第四十四章
◎如果就停留在这一刻◎
第四十四章
安泽昊的伤是在执行这次“任务”时伤到的,他没有猜错,组织让权威交给他的这次任务,实际上就是为了考验他,其实让他运送的那些所谓的“货物”,根本就不是“幻境。到了边境检查时,他正想着该怎么蒙混过关,边检警察就直接放了通行。
跟随的几个“手下”,在通关后,等车子开到了四下无人的旷野,突然间就拿起枪对着他的太阳穴,为首的那个怒气冲冲地说他绝对有问题,边检都没验货,一看见他就放了行,肯定是认识的!十有八九就是卧底!
安泽昊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趟行程会比较危险,却没料到“险”藏在这儿,他一脸淡定地说自己绝不是卧底,也绝对不认识边检警察,至于为什么会快速通过,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为首的说他在演戏,还越吵越凶,叫了其他人一起上,围攻安泽昊。安泽昊在一边逃跑一边躲闪的过程中,左肩被子弹划伤,这才受了伤。
后来他一直坚持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卧底,也和那些警察不认识,就这样混战了许久,那些“混混”才停手,为首的那个收起枪跟他说,你通过了考验,可以正式加入组织。
这次突如其来的混战安泽昊寡不敌众,早就精疲力尽,还受了不少的伤,最严重的就是肩膀上的枪伤。他在医院躺了三天,第四天一出院,就赶回来办退学手续,因为正式加入组织的话,学校是不能再待了,他们不可能把权威和他都安插在朝海大学。
回去教职工公寓的一路上,安泽昊和陆冉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并肩牵手,只是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一进门,陆冉放下钥匙就去拽安泽昊衬衫,将他的左肩全部露出来,纱布掀开一点,看到了皮肉上的伤口,那还未完全愈合的疤痕就像是烙在他的心上似的,疼极了。
“我没事儿,真的。”
看陆冉露出伤心的表情,安泽昊明知道可能于事无补,但还是开口安慰了一句。陆冉没有理睬他,冷着脸回屋拿了药箱出来,将消毒棉签蘸了药水,轻轻涂抹在刚才不小心裂开一点的伤口上,动作轻缓,像在对待一件珍宝。等擦好了药,他又包了干净的纱布在上面,这才稍稍放了心,轻叹了一口气。
“吃晚饭了吗?饿不饿?”陆冉问。
安泽昊坐在沙发上突然特别乖巧,点点头说:“饿。”
“想吃什么?”
“都行,只要是你做的。”
陆冉看了看他的笑眼,站起身走进厨房,翻了半天冰箱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食材,毕竟自从安泽昊离开,他自己也没真正吃过一顿正经的饭。
“只有两包泡面三个鸡蛋。”
“好啊,没问题。”
小锅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带出了调味料的浓香,出锅前,陆冉在面上打了三个鸡蛋,盯着透明的蛋白逐渐变色,他好像盯出了神,直到汤水沸出来他才回了神,但是安泽昊早就抢先关掉了火,拿了抹布擦掉沸出的汤水,边擦边笑着调侃他:“陆老师在想什么这么认真?看来你是不饿。”
陆冉回头望着安泽昊的侧脸,淡淡地说:“在想你。”
安泽昊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转过头问他:“想我什么?”
陆冉没有回答,只默默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回手从柜子里拿了两个碗出来:“没什么,吃饭吧。”
一人一碗速食面,陆冉碗里有一个鸡蛋,安泽昊有两个,他夹出一个蛋黄放到陆冉碗里,笑嘻嘻地说:“一人一半不打架。”
陆冉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分我蛋白?”
“我不爱吃蛋黄。”
陆冉从来都拿这人的理直气壮没有办法,低头又从自己碗里剥出另一个蛋白给他塞过去,说:“挑食长不高。”
“陆老师,我182,已经够高了。”
“下一代会长不高。”
“有你在,我哪来的下一代?”
安泽昊这话一出口,陆冉猛地抬头望着他,手里的筷子没拿稳掉在地上,滚到安泽昊脚边,他有些慌乱地蹲下身去捡,安泽昊却先他一步捡起。
“怎么了陆老师?我说得不对吗?”
陆冉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安泽昊,没有说话,45度角让陆冉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亮,安泽昊突然弯起嘴角笑着说:“从我这个角度看上去,你好像一只萌萌的小兔子。”
这个角度不仅能让陆冉看起来有些萌,更能让安泽昊看清他手臂上的那道伤痕,于是他不顾陆冉飞过来的白眼,一伸手将他拉起来。拽到客厅沙发上坐好,自己反过来蹲在他面前,从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药箱中拿了消肿的药膏,轻轻帮陆冉涂抹在他带了红痕的手臂上。
陆冉说:“我没事,你还没吃完饭……”
安泽昊固执地按住他,语气严肃:“别动!就让我照顾你一次吧。”他一边上药,一边半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小声咕哝着:“兴许,就是最后一次了……”
陆冉当然是听到了的,却假装没有听到,眼神里充斥着悲伤,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再动,空气中流淌着一种酸咧苦涩的味道,低气压折磨得陆冉快要崩溃了,他就一直盯着安泽昊的发顶,略长的发丝微乱地散开,有些毫无章法,就像他的心一样,不踏实,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