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破口大骂:“老匹夫大胆!”
“着实险恶。”赵渌鹏丝毫没有理会,铿锵有力地说出了这四个字。苏简煜如释重负,不露声色地喘了一口气。赵渌鹏这一席话直接将眼下僵局扭转。
“你血口喷人!”苏简熠一手指着赵渌鹏,气得身体发抖。
正治帝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离,片刻之后挥舞手钏,示意苏简烨说话。
“儿臣心思不多,还望父皇明察。”苏简烨直接跪下,诚恳地道,“商谈互市乃是父皇仁心,本意在于惠及边民。虽琅国态度不明,但儿臣以为此刻调兵的确欠妥,且天下兵马皆系父皇统御,儿臣从前在外督军,也全然仰仗父皇信任,不敢僭越。”
“嗯,”正治帝满意地颔首道,“荣王一片孝心,朕都看在眼里。”
“皇兄——”见正治帝态度逐渐明朗,端王却仍不死心。
“你还要说什么,嗯?”正治帝瞥了端王一眼,“小使团前脚刚走,你父子就在大殿内商讨如何应对战事,行此诅咒之举,是何居心!”
“臣弟万万不敢——”端王闻言下跪,连带苏简熠也跟在后边伏地。苏简煜见状终于松懈下来,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自己或许委实对苏简烨太过敏感和提防了些。
“今日就到这,你父子好好回府思过,都散了吧!”
——
苏简煜的车马从宫中出发,缓缓行驶在出城去往东郊营地的路上。苏简煜一手撑着头,闭目养神,他正在仔细地盘算着今日议政的凶险,一阵担忧再次涌上心头。虽说今日众臣反对即刻动员的居多,就连苏简烨也表示无意领兵,然则若双方真起战事,又当如何?
苏简烨身为督办大臣,届时就在最前线对阵琅国,如若琅国集结兵力意欲引战,光是苏简烨手中的亲兵是绝对不够的,这就意味着两道巡防营的兵力最终还是要交到他手上。这是叫苏简煜最为难之处,他现在只能赌双方商谈一切顺利,苏简烨带着和约归京。不过若是发生最坏局面,他也不得不加以打算,苏简煜决定修书一封,询问周仪的见解。
沉思之间,苏简煜已然来到东郊营地门口,马车忽然停下倒是吓到了苏简煜。
“主子,到了。”苏成蹊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
“润川呢?”苏简煜回过神,挑了帘子望向营地,“我还以为他会出来候我。”
“属下这便去问问,主子稍候。”
说罢,苏成蹊往营地走去,与站岗的一名军士交谈起来,苏简煜探头张望着。两人几句话之后,苏成蹊便折回马车旁道,百户随后就到。果然,不到片刻,苏简煜便瞧见肖珩如脱缰野马一般地直冲出营地门口朝自己的马车奔来。
“殿下来了,”肖珩视线对上从车窗探头的苏简煜,“我正在张罗午膳,叫殿下好等,殿下不要怪罪。”
“原是本王前来叨扰,怎会怪罪于你。”苏简煜笑得很浅,军营之中人多口杂,外人面前他还是不得不端起一副王爷的架子,不好与肖珩显得太过熟络。肖珩戴着围兜,一双手湿漉漉的,左侧脸颊上还沾了些面粉糊。
“殿下先去我帐中坐坐,”肖珩将双手在围兜上揩了揩,“午膳快好了。”
“辛苦你了,”苏简煜从车里钻出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肖珩,“带路吧。”
肖珩莞尔一笑,随即迈开脚步走在前头。一行人进入营地,苏简煜看到军士们都坐于西南角,正在吃午饭,另有一小队军士于营地中穿梭,想来是此刻当值的巡逻队。
“哟,肖子有客人啊?”一个蓄着络腮胡、长相粗犷的中年男子迎上来同肖珩打招呼。
“是冯哥啊,这是我的远房表哥舒剑虞。”肖珩侧回身对苏简煜狡黠一笑,“表哥,这是同我共事的百户冯五。”
冯五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所谓的表哥,面容姣好、穿着考究,当即推断此人绝非普通人家出身,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舒公子安好。”
“冯百户安好。”苏简煜很是从容,“表弟入营不久,忝居百户之位与你共事,还望冯百户多多提携帮衬于他。”
“公子言重了,肖百户颇得都统器重,原是我要多多仰仗他才是。”
“好了好了,”肖珩着急想把苏简煜带回自己的营帐,“冯哥跟我客气什么,你还没吃饭吧?快些去吧,晚了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也好,”冯五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是要去吃饭的,“那先告辞了。”
“这名字也亏你想得出来,”苏简煜望着冯五小跑离开的背影,小声对肖珩抱怨道,“可真难听。”
“情急之下随口胡诌的,”肖珩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原也是忘了先与你通个气。”
苏简煜未再数落肖珩,继续跟着他行路,片刻之后便来到了肖珩自己的营帐中。营帐大约数尺见方,里头摆着一张行军床和一方书桌,再无其他。光是两人站立其中便显得略微拥挤,苏成蹊见状便识趣地站在了帐外,没有跟进去。
“你平日就住这里?”苏简煜以前从未见过行军的营帐,不免有些意外。
“原是给我住的,只是五月我天天回家,倒也未曾真的住过。”肖珩解释道,“不过其他几位百户倒是的确住营帐,他们都羡慕我呢。”
“看来也没少炫耀,”苏简煜幽幽地道,“是不是人人都知道你有个远房表哥?”
“今日之后就知道了,”肖珩憨厚地道,“你在此坐会儿,我去把午膳端来。”
说罢,肖珩便掀开帐子径自走开。苏简煜跟在后头也走了出来,打算透透气。
“主子,”苏成蹊迎上来,“你怎么出来了?”
“左右干坐着也是无趣,”苏简煜坦言,“你也还没吃饭,不如同军士们一道去吃些,我叫润川知会一声。”
“不打紧,”苏成蹊连忙道,“为着主子议政,属下素来有准备干粮的习惯,刚在路上已吃过些,现在不饿。”
“那也好。”苏简煜颔首道,“你瞧着润川在营里,人缘可还好?”
“属下不敢妄言,”苏成蹊保持着谨慎,“方才那冯百户看着比百户年长些,倒是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应该是不错。只是仅此一人,倒也不好下定论。主子那么关心这个?”
苏简煜忧心道:“那冯五方才说润川颇得舅父器重,我只担心有人背后议论。”
“想来百户能够应对,主子且放心吧。”苏成蹊宽慰道,“毕竟他是您的——是吧。”
苏简煜瞪了苏成蹊一眼道:“嘴上没个把门的,去看看润川是不是要搭把手。”
“我——”苏成蹊撇撇嘴不敢反抗,结果回首正见着肖珩端着个大托盘缓缓走来。
“殿下好等,”肖珩走近以后悄声道,“快进去吧。”
“如此大一个砂锅,”苏简煜好奇地看肖珩将砂锅置于桌上,“这是炖了何物?”
“早上叫炊事所去买了整块的牛腩,炖了一上午。军营里食材不多,殿下将就吃。”
肖珩掀开砂锅盖子,一股独特的牛肉酱香迅速充斥了狭小的营帐,苏简煜早膳以后并未再进食,此刻闻着肉香气,倒是觉得有些饿了。除去炖牛腩以外,肖珩还做了一道凉拌秋葵以去油腻,另外盛上两碗晶莹饱满的米饭,苏简煜那碗略少一些。
“哪里是将就,你的手艺我最清楚。”苏简煜不好意思道,“就不担心旁人议论?”
“军营里都是粗人糙汉,没如此多的心思。”肖珩不以为意,“不碍事的。”
“说到这个,”肖珩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苏简煜,“今日议政倒是叫我捏了一把冷汗。”
“适才在营地门口见你有些憔悴,还想问你。”肖珩道,“只是想着或许与议政相关,非我随意可以置喙,这才没有提起。”
“你想问就问,跟我拘谨做什么。”苏简煜笑道,“我说与你听便是了。”
苏简煜详略得当地将今日养性殿发生之事告知了肖珩,肖珩听完也不禁皱起眉头,原本夹菜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好一招声东击西,”肖珩忿忿道,“原以为端王世子入局是为了分一杯羹,未想他们父子是想借此拉拢荣王。”
“此敌志乱萃,不虞也。”苏简煜叹了口气,“这一局是我疏忽了。”
“好在今日他父子并未得逞,我们尚有时间思考反制之策。”肖珩安抚道,“不过我们只能靠一个赌字,实属不易。殿下何不问问周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