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同他讲道理嘛,”皇后有些焦急地敲击着桌面,“每每我同你讲成家一事,你就拿垣儿来搪塞。他是你一手带大的,想来不会是个不明事理、不好相与的。”
“待他及冠了再说吧,”苏简煜就着帕子抹了抹嘴,起身道,“前朝之事未定,我府上多一个人便多一分累赘,您还是多操心安颐,我能照顾好自己。”
“要走了?”
“儿子改日再来请安,母后留步。”
——
“殿下打算继续瞒着吗?”苏成蹊跟在苏简煜身旁。
皇城长街由六棱石砖铺就而成,最是防滑,因此苏简煜没有选择轿辇,而是徒步行走。
“不瞒着还能如何?”苏简煜瞥了苏成蹊一眼,“气死中宫我可担不起。”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苏成蹊小声说,“您这老拿世子做挡箭的,也不是个办法,况且时间久了,怕也是会伤了百户的心。”
“这才几日你就向着肖六了?”苏简煜眯眼盯着苏成蹊,“你说的我自然明白。”
“属下就是随口说说,没有要向着他。”苏成蹊很是机灵,“属下只是担心殿下与百户因这事生了嫌隙,毕竟殿下如此爱重百户不是。”
“你少操这份心,”苏简煜说着想到了肖珩,“他最是体谅我的。”
苏成蹊耸耸肩,在苏简煜身后悄无声息地做了个鬼脸——他就不该管这事儿。
二人说话间已然走到长街转角处,竟是差点与一妇人相撞。那妇人身着空色毛领斗篷,头戴白玉发簪,妆容素净淡雅,正是式微宫的姜嫔。
“煜失礼,”苏简煜急忙退后一步,行礼道,“差点冲撞姜嫔娘娘。”
姜嫔微微欠身,说:“恭王殿下不必自责,原是本宫也未曾留意脚步。”
“谢过娘娘。”苏简煜站定,与姜嫔保持四五步的距离,“娘娘今日倒是兴致不错,我听母后说您平日里甚少出宫走动。”
“正好家中有人来探望,适才将人送出宫去。恭王这是从坤平宫来的?”
“娘娘聪慧,我在母后宫里坐了片刻,她近日气色都不错,实在仰仗娘娘的照顾。”
“恭王客气了,”姜嫔含笑道,“我本就是医女出身,得了皇后殿下举荐这才有了今日主位的身份,皇后之事便是我自己之事,不敢怠慢。”
“医者仁心,这是娘娘应得的。”
“对了,”姜嫔自然地向前一小步,“肖总旗的伤可有留下后遗症?”
“诶?”苏简煜有些意外,“后遗症?”
“毕竟伤到筋骨,如今冬日,只怕他受冷会有不适,恭王可知晓吗?”
“煜倒是未曾问过他。”苏简煜摇头道,“若是百户有所不适,娘娘可有对策?”
“他已升迁为百户了?”姜嫔挑了挑眉,“我宫里有些膏药,若是他有需要,你差人来拿便是了。”
“那先谢过娘娘。”苏简煜又行了一礼,“外头风大,煜就不留姜嫔娘娘说话了。”
“嗯。”姜嫔颔首带笑,回过礼后便带着自己的宫人缓慢离去。
“这姜嫔倒是有意思,”苏成蹊望着姜嫔的背影,“您长跪承英殿外的事儿她不问,反倒问起百户来了?”
“她甚少走动,或许并不知晓此事,也或许她有所耳闻,但知道这个中涉及朝政,不想招惹是非罢了。”苏简煜说着迈开脚步,“后宫之中但凡能够自保的女人,都不简单。她几次三番对我如此好意,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苏成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跟在苏简煜身后,忽然他觉得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苏成蹊弯腰一看,“书?”
“兴许是姜嫔落下的。”苏简煜闻言停下脚步,转身道,“讲什么的?”
“书名叫《蓉城记》。”苏成蹊说着将书递给苏简煜,“兴许是一本游记。”
“倒是从未听过这本游记。”苏简煜接过书,信手翻开,正好落在有工笔画的一页上。
然而苏简煜只看了一眼,便气急败坏地合上此书,又将它重新丢回地上。
“诶?殿下?”苏成蹊对苏简煜的反常感到意外,苏简煜最是爱惜书册,怎的今日会有此行径?
“回府!”
“那这书?”
“别管它!”
苏成蹊不解地跟在苏简煜身后,丝毫没有发觉苏简煜的脸颊已经泛起了红潮——那根本不是一本游记,而是一本生动翔实的春宫图。更有甚者,那工笔画描绘的是两个俊美的男子行周公之礼的场景。苏简煜在看到那画的第一眼,竟是莫名代入了自己与肖珩!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四个字:寡廉鲜耻。
作者有话说:
姜嫔:长期出售供应男男私事用品,详情咨询式微宫姜女士
简煜:……
肖六:(兴奋地搓搓手)
——
注:“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出自《诗经·桃夭》。
38、漏洞
◎“珩求一个花好月圆人长久。”◎
肖珩今日当值结束以后被几个同僚拉着喝了几杯酒,等他匆匆赶到王府时,已经错过了寻常用膳的时间。肖珩路上思忖着该如何向苏简煜赔罪,却不料苏简煜不仅完全不动气,还吩咐厨房将晚膳一直煨着,只等他来一道用。
趁满庭芳四下无人,肖珩忍不住将苏简煜搂入怀里,鼻尖蹭着苏简煜的头发。
“让你好等,”肖珩捕捉着苏简煜身上惯有的花香,“我好想你啊。”
苏简煜娇羞地戳了一下肖珩的胸膛,道:“净没个正形。”
“在营里的日子可太累了,”肖珩哀怨地说,“回来了自然要同你亲热亲热。”
苏简煜闻听亲热二字,猛然想到那幅工笔画,犹如惊弓之鸟似地从肖珩怀里挣脱,脸颊也泛红了。肖珩疑惑地看着苏简煜,但未及发问,女使们便端着饭菜进来了。
“先,先吃饭吧。”苏简煜结结巴巴地说道。
肖珩歪头盯着苏简煜,他注意到了苏简煜的红潮。
二人在晚膳时各自说了近几日的见闻趣事。华亭侯似乎有意要将骁骑营进行重编,此前二月在蒙山校场举行的操练便是为了摸清各队的实力,除此以外,骁骑营理论上肩负的拱卫帝京外围城防的职权也在逐渐地变成实际的日常工作,肖珩此次回营以后才发觉,竟是比先前忙了不少。
“如此说来,舅父是要将骁骑营变成一支真正能够厮杀的队伍。”苏简煜捧着饭碗,“可是奇怪,这两日议政竟是只字未提。”
肖珩思绪转得飞快,道:“莫非是陛下的意思?”
华亭侯能够无所顾忌地推进上述两项事宜,又未被端王抓住把柄,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种可能,那便是得了正治帝的授意,且此事在朝中保密,所以连苏简煜都不清楚。
“或许吧,”苏简煜耸耸肩,“他是棋手,自然心思最多。”
“话说回来,户部的账本可有查出些名堂来?”
“我已传话给罗子昇,要他誊抄一份,想来不日就会送来。”
“罗子昇?”肖珩疑惑地看着苏简煜,“这名字好生熟悉,却又记不起来。”
“蓉城伯世子、三十四年的状元罗晖,子昇是他的表字。”苏简煜夹起一筷山芋藤,“你们在承英殿见过的。”
“我说呢,”肖珩恍然大悟,扒了一口饭道,“他和探花周仪关系不错吧。”
苏简煜眨眨眼,说:“这我倒是未曾听闻,你怎么知道?”
“那日出宫时我见着周仪被罗晖逗笑了。”
“兴许是听了些趣事吧,”苏简煜不以为意,“不过经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周元槿去岁离京赴姑苏以后我就再未见过他,今年吏部考功时我得见见。”
“如此上心?”
“你有所不知,”苏简煜咽下嘴里的嫩笋,“他父亲周太傅是当今尚为东宫时的帝师,琴棋书画、诗词文赋无不精通。正治十二年的税政改革,十五年对琅国的大捷,都是周氏主政期间的成绩。周元槿是他的幼子,传言也是唯一一个由他亲自教养的。”
“麒麟之才啊。”肖珩心下了然。
“若传言属实,则周元槿之才,恐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那为何周仪只中了探花?”肖珩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甚至不如兄长。”
“这事儿我之前也琢磨过。”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