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必客气,珩得殿下提携甚多,但求能回报一二罢了。”
苏简煜笑笑没有接话,肖珩接着说:“此次殿下回京以后,珩只有轮休之时才能前去看望了,还望殿下自己注意身体,也要小心提防着刺客。”
“嗯,多谢总旗挂怀。”苏简煜侧目看着肖珩,“本王记下了。”
“还有,”肖珩一手握拳,轻轻敲击另一手,“还劳烦殿下将这件事转告世子。”
苏简煜知道肖珩指的是自己不能常去他府上之事,说:“垣哥儿许是会想你。”
闲谈之间,二人已经行至山脚,苏成蹊已经布置好了车马,就等着苏简煜了。
“珩就此送别殿下了,”肖珩向苏简煜行礼道,“殿下保重。”
“又不是再也不见,”苏简煜笑道,“总旗不必过分感伤。”
“殿下说的是。”肖珩也笑了,他接着说,“珩还有一事。”
“嗯?”
“殿下可否不称呼珩为总旗,听着着实别扭。”
“你不说本王倒是没在意,只是你如今已有官职,再唤你六公子已然不合适。”苏简煜眨眨眼睛,“那便以表字唤你,可好?只是本王还不知道你的表字。”
“珩草字润川。”
“润川,”苏简煜已经坐进马车,他挑着窗帘温声地说,“当真是人如其名。”
——
十一月的天气愈发寒冷,苏简煜除去入宫议政以外,基本足不出户。这可是苦了苏靖垣,几乎日日都被苏简煜盯着温书练字,一刻都不敢马虎。苏靖垣正是爱玩的年纪,面对苏简煜的管教,小家伙好几次都偷偷掉眼泪。苏成蹊看在眼里但也不敢帮着苏靖垣说话,倒是有次肖珩轮休来府上,见到苏靖垣满脸苦恼地背书,这才知晓苏简煜教子的严苛。他悄悄地拉着苏简煜在拾遗斋里说了会儿话,第二天苏简煜竟是允许苏靖垣每旬可以休息两日,不必读书。王府上下当时就议论,肖总旗不仅胆儿大,还真有点能耐。
日子一天天地过,直到十八这日,苏简煜在洗漱更衣时,总觉得苏成蹊笑得古怪,还坚持让苏简煜穿一身曙色绣金丝菊花纹常服。直到苏简煜推门看见苏靖垣领着王府一众仆从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是他的生辰。
苏成蹊迅速地站到人群里,领着众人向他祝贺。
“恭祝殿下生辰喜乐。”
“恭祝父亲生辰喜乐。”
苏简煜下意识地拍了拍额头,自他及冠分府之后,他都是在府中自行庆祝生辰,杨安仁之后他就再也未曾认真地庆祝一次,原因很简单,杨安仁那时答应会来帮他庆生,结果未等到苏简煜生辰,杨安仁就成了婚。
苏简煜平日里对待下人和善,从不轻易责骂,所以下人们才会自发地过来祝福他。苏简煜笼着手,微笑地看着众人,对苏成蹊吩咐道:“王府上下多赏一月的例银,从我的私账上走。今日无差事的,就都歇着吧。”
众人谢恩以后,苏成蹊识趣地打发了他们,而后问苏简煜道:“殿下,今年还是?”
“照旧,”苏简煜摸摸苏靖垣的头,“垣儿今日也不必读书,去你姑母府上玩吧。”
苏靖垣最是想听这话,淑和郡主不比苏简煜,对苏靖垣甚是溺爱。苏成蹊望着苏靖垣跑远的身影,开口道:“世子当真无忧无虑。”
“是啊,”苏简煜轻叹了口气,“我若能与他一般就好了。”
“殿下,生辰之日不好叹气,忌讳的。”
“苏嬷嬷说的是。”苏简煜打趣地道,“早知今日生辰,我就不必那么早起身了。”
皇子生辰,当天循例是不必参加议政的,但是要上一道表向帝后谢恩。
“那殿下可要再睡会儿?”
“晚些吧,”苏简煜打了个哈欠,“我把谢恩表先写了,免得有心人又要做文章。”
苏简煜说着便打算往拾遗斋去,未走出两步转身问苏成蹊道:“今日他当值吗?”
肖珩遇上轮休必定回京,由于时间紧促,肖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王府。苏简煜原也不指望肖珩会坚持太久,但是心中到底还是泛起了波澜,他逐渐期待着每隔四日的一次相见。
苏成蹊摇摇头,苏简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苏成蹊瞧着分明,于是安慰道:“总旗到底只是低阶将领,若今日不当值他想必是会来的。”
“或许他根本就不记得了。”苏简煜笑笑,转身离开了。
苏成蹊替苏简煜送了谢恩表回府的时候,正好遇上来送帝后赐给苏简煜生辰礼的全禄。苏简煜与全禄白话了几句,哄得小老头高高兴兴地走了。
“都收起来吧。”苏简煜等全禄一走,便如此吩咐苏成蹊。
“殿下不看看陛下和皇后殿下都赐了何物吗?”
“无非是些金银玉石,”苏简煜漫不经心地瞥着礼箱,“看看皇长兄和太子哥哥的吧。”
苏成蹊按照吩咐打开了苏简烨和苏简焜送来的贺礼,苏简焜送的是一幅褚河南临摹的《兰亭序》仿作,苏简烨则送了两颗黄豆大小的红珊瑚珠。
“两位殿下倒是有心。”
“珊瑚珠子产自南海,皇长兄想必也是费了些力气的。”苏简煜不无欣喜,“褚河南的仿作更是难得,太子哥哥竟也舍得给我。”
“殿下与东宫毕竟是同胞兄弟,总是比旁人更亲近些。”
“这幅字挂到拾遗斋正堂去,”苏简煜吩咐着,“珠子拿去打一顶冠和一枚扳指。”
“是。”
待苏成蹊将生辰礼整理入库,已经是晚膳的点了。苏简煜今日遣散了下人,所以府中很是冷清。晚膳是厨子提前准备好的,只消在炉灶上煨一煨;面汤也已调好,将挂面煮熟直接放入汤里即可。此刻天色渐暗,苏简煜还坐在拾遗斋里看书,直到苏成蹊进来唤他该用晚膳时,他才发觉外头竟是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的初雪。
“寂寥小雪闲中过,斑驳轻霜鬓上加。”苏简煜自言自语道,“垣儿还在大姐姐处?”
苏成蹊点点头,说:“郡主最是体恤殿下。”
苏简煜浅笑着,却是高兴不起来。明明知晓肖珩今日当值,是不可能回来的,况且肖珩也未曾许诺过要来为他庆生,自己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临近亥时,苏简煜呆坐在拾遗斋里,有些犯困。左右无事,他打算早些回夜暝轩,就在这时苏成蹊激动地跑了进来,苏简煜不解地看着他,苏成蹊指着拾遗斋门口说:
“殿下看看谁来了!”
苏简煜循声望去,只见肖珩风尘仆仆地立在门口,一脸憨厚地看着自己。他脚着皂靴,外罩一件玄色斗篷,肩头还散落着细雪;碎发贴着前额,不知是被落雪还是汗液打湿。
“润川?”苏简煜从书桌后绕出来,满是惊讶,“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殿下生辰喜乐。”肖珩呼着白气。苏成蹊识相地退到了堂外。
“珩该死,昨晚才记起今日是殿下生辰,但是今日营务繁忙,故而耽搁到晚膳之后才得以脱身出发,殿下恕罪。”
明明是如此直白朴素的言辞,苏简煜听了一时间欣喜与感动汇上心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沉默间,苏成蹊适时地探头进来打了个圆场:“我去差人端碗姜茶来。”
“多谢百户。”肖珩侧头谢过苏成蹊。
“辛苦你了,润川。”苏简煜凑上前,伸手为肖珩抚去肩头的落雪,“你原也不必为我做到这份上。”
从骁骑营大本营骑马赶到恭王府,少说也要三刻,而雪路更是难行。
“今日初雪,又逢殿下生辰,”肖珩捏了捏耳垂,“我也很想回来见见殿下。”
苏简煜被肖珩这话说得脸上微烫,但思绪一转,才想起来肖珩的生辰就在明日,当下有些娇气地说:“明日就是你自个儿的生辰,着急回来也不全是为着本王。”
肖珩只以为苏简煜动气了,急忙解释道:“殿下明鉴,明日是珩的生辰不假,但是阿娘过世以后,珩再未庆祝过生辰,今晚回来真的只是为了见殿下的。”
“润川——”苏简煜不知道肖珩在萱堂过世以后不再庆生,他不好意思地往里间走去,示意肖珩也坐下,“是我失言。”
肖珩还未开口,苏成蹊正好端着姜茶折了回来,见二人有些暧昧,他迅速放下托盘后,与肖珩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悄悄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