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煜今日又去周府探视,周仪在姜忠行的调养下,病情未再加重,但还是持续发着低烧,食欲也不佳。苏简煜望着周仪被如此折磨,甚是心疼,于是愈发坚定想要挖出嘉和县主和她庶兄之间是否真的存在不可告人之秘密。
回到王府的苏简煜竟是难得没有看到肖珩,询问小厮后才得知,就在苏简煜今晨入宫后没多久,兵部来人拜访,说是想就琅国内乱的细节再与肖珩核实一番。苏简煜猜测大抵是罗晖派来的人,否则也不会直奔恭王府。
在等候肖珩回家的空档,苏简煜忽地想到,既然周仪病着,苏靖城这几日除去与其他皇子一同读书以外,应该没有额外上课。这让苏简煜很是为难,因为他找不出第二个有能力去单独教习苏靖城的人,这不仅是因为周仪一手策划新政,更重要的是难以保证旁人会全盘认可新政的未来规划。换句话说,就算是为昭国的长远计,苏简煜也必须解开周仪的心结,让罗晖顺利地从这件婚事中脱身。
思来想去,苏简煜竟是觉得,肖珩似乎是唯一满足上述条件之人。然而帝师一职过于敏感,苏简煜并不希望肖珩涉足此事,违背他与仁熹太后之间的约定。不过经历先前肖珩离家出走以后,苏简煜决定等他回家认真商量一二。
肖珩回府大约是午时三刻,苏简煜原本想着他若再迟些,自己就先用午膳了。肖珩身着侯爵吉服,发髻用檀木簪子盘起,显得颇为精干老练。苏简煜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肖珩片刻,脑海中却闪现出十六年前临安街巷中那段尘封的回忆。
“殿下在想何事?”肖珩注意到苏简煜分了神,伸手撩拨他的鬓发,“可是还在想如何探查县主与她庶兄关系之事?”
苏简煜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他并不打算将实情告知肖珩,毕竟那一天虽然是他们命运交织的开始,肖珩却付出了丧母的代价。即使如今肖珩已经释怀,但苏简煜也不想过多提及他的伤心往事。
“在想你缘何这个时辰才到家——”苏简煜握着筷子示意肖珩站好,“你是不是借着去兵部的由头,趁机在外面偷男人了?”
“愈发小性子了。”肖珩知道苏简煜的脾气,他径自挪了圆凳在他对面坐下,“与罗子昇说完正事,又谈了片刻眼下的困境,这才耽搁了。”
苏简煜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他怎么说?”
“不过那一套陈词滥调,只是我与他出身不同,也不好多作置评。”肖珩耸耸肩,取了筷子接着说,“罗子昇虽然有所怀疑,但毕竟此事尚无实证。殿下可曾想过,倘若县主所怀真的是罗子昇的,那县主母子也与周元槿一般可怜。”
“说来说去,若是他那日未曾赴宴便不会有今日的局面。”苏简煜忿忿地吞咽掉一口米饭,“我们的时间不多,无论孩子是否是罗子昇的,郡王府定会在县主的肚子瞧得出来之前催促他二人成婚,届时生米煮成熟饭,我们便再无回天之力了。”
“无欲速,无见小利。”肖珩安慰道,“殿下既要查此事,可有何头绪吗?”
“传言既起,便绝非空穴来风,就好比前些日子你我的流言一般。”苏简煜冷静地分析道,“我想到个冒险的法子,但或许有奇效。”
“若是县主与她庶兄存在不伦,定然非一朝一夕之事。”肖珩顺着苏简煜的思路接过话头说,“我在想,他们是否有可能会在外幽会?”
肖珩此话如同点醒梦中人,苏简煜捧着碗筷的双手停留在原地,少顷过后他才将碗筷搁到桌上,面露喜色地起身凑到肖珩身边,竟是直接亲了肖珩一口。
“好六郎,你可真是我的好六郎!”
这是两人交往至今,苏简煜头一回主动亲吻肖珩。如此举动倒是把向来油惯了的肖珩弄得不知所措,他发愣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羞得红了脸,好在苏简煜还沉浸在规划如何探查县主不伦一事之中,并未注意到肖珩的异样。
“成蹊召集了几个信得过又手脚干净的白棋,我原本想着要他们混进郡王府,如今看来倒也是大可不必了。”苏简煜越说越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只消叫他们分别盯着县主和她的三哥,看看他们是否有所逾矩。”
肖珩借着饭碗半掩住涨红的侧脸,没有答话,他现在一心希望苏简煜不要看到自己的害羞,否则定然会被苏简煜取笑。
“届时逮着些风声,就把那地儿围起来,再把话放出去。”苏简煜来回踱着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样便可叫罗子昇全身而退,也无需对郡王府怀有歉意。”
“殿、殿下好计谋——”肖珩结结巴巴地说,“珩以为未尝不可。”
“还得亏了你的提议才是,六郎——”苏简煜重新坐回饭桌旁,抬眼便直直对上了肖珩还未褪去红潮的脸庞,“你的脸怎么如此红?可是发烧了?”
“诶?”肖珩被苏简煜毫无前后关联的提问弄得发愣,不过他迅速整理思绪打算使坏道,“可不嘛殿下——我一大早便被兵部唤了去,说了大半日的话,现下头昏脑涨,殿下可得心疼我。”
“你何时如此娇弱了?”苏简煜将信将疑地伸手贴上肖珩的前额,“不烫啊。”
苏简煜慢半拍的反应让肖珩贼心更甚,他一把将苏简煜拉到怀里,抓着苏简煜的手探向自己的胯间说:“这里烫,烫得厉害。”
“肖六你,好一个登、徒、子——!”苏简煜气得声音发颤,然而未等他挣脱肖珩的双手,他便被肖珩扛到了肩上,“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肖珩诡计得逞颇为得意,他任凭苏简煜不痛不痒地捶打自己的后背,抱着苏简煜往寝殿方向走去,高声回答说:“您可别和登徒子讲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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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成蹊隔日递来口信,说是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命人全天盯着县主和她的三哥,只要一有动静,便会闹得满城皆知。苏简煜临到此时忽然觉得如此算计有些阴险卑鄙,但肖珩劝说道,若是他们兄妹二人磊落,倒也不怕苏简煜背后放暗箭。苏简煜听着觉得在理,便命苏成蹊一定时时汇报。
周仪的病情略微好转些许,这几日虽然仍旧四肢乏力,却吃得下东西了。苏简煜想着与其来回走动探视,不如将周仪接到自己府上,不仅增添几分热闹,也好有个照应。待周仪身子痊愈,婚事闹剧应该也已收场。肖珩这回倒是没有抱怨,爽快地应了下来。
午后趁着日头明媚,苏简煜亲自去接了周仪到府上,除去那盆枯死的木槿,他没有再带任何物件。苏简煜见状只是觉得心口难受——周仪放不下罗晖,所以舍不得这株早该被扔弃的木槿,它就好像两人夭折的感情,再看只剩下满目的疮痍。
苏简煜将周仪安置在静宜园的西跨院里,想着他闲来无事可以观赏园中花卉,如今十月过半,金桂馥郁、秋菊灿烂,应当最是能够缓解苦闷和愁思。这日晚膳后,肖珩说自打从临安回京以后便未再和肖珉碰面,趁着今日得空,正好去看看肖筠和肖惠清兄妹。苏简煜知道肖珩是刻意给自己和周仪留出说体己话的机会,于是只嘱咐他注意安全。
西跨院的门口正对随安室,院里种着几株冬青,是当年苏简煜封王建府时从猎宫移植而来,如今十年过去已长得与人同高。苏简煜踏入院内,见周仪坐在冬青树下,双腿盖着厚重的羊绒毯御寒,他手边燃着三五根烛火,正在读书。
“你的病还未好,少操劳些。”苏简煜缓步走到周仪跟前,将他手中的书抽走,“秋夜露水愈发重了,我扶你回房去歇着吧。”
“润川若是知道殿下与我如此亲近,怕是该跳脚了。”周仪笑得很淡,“润川他可是出门去了?”
“去濯川家看孩子了,他是个知趣的。”苏简煜见周仪无意回房,于是拉了张藤椅在他身边坐下,“我已着人盯着县主和她庶兄了,希望能查到些秘密。”
“殿下愿意为我和子昇做到这个份儿上,是我着实没有料想到的。”周仪侧身注视着苏简煜,他的眼神坚定,“还望殿下不要过分苛责子昇,他有他的苦衷。”
“罗子昇纵是有天大的苦衷,也不该仗着你的体恤便如此作践你。”苏简煜说完自觉话重了些,停顿片刻后缓和道,“你啊,当真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