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不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季晓洁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季晓洁是组里唯一内勤,平时工作就是整理资料,撰写文书,并且她也是组里唯一一个拥有警察内部系统查看权的人,可以翻看历年卷宗,调查户籍关系,人事档案等。
大概也是小时候受TVB影响,她从小就励志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一心想要侦破离奇案件,可没想到被分到这么一个“备胎组”,每个月的工作除了整理报销,写工作总结外再无其他。
但这并不能消磨掉她的热情,每当遇到案件的时候,她总是特别激动。查到风就是雨拉着全组一起打鸡血。不过伪鸡血打了几次后,大家也就纷纷免疫。
“好啦,所以你查到什么了?”肖泽阳实在是不忍看她一脸委屈的模样问。
“哦,对!我在系统里搜了一下凌鹰中学这个名字发现,这学校自建校以来,算上今年的这三名同学,在短短五年间共计失踪了十名同学,这数量不太正常吧。”
“是不太正常……”陈省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出神。
“而且根据卷宗上的记录,这些孩子失踪的方式出奇的一致,都是无缘无故就失踪,失踪前没有征兆,失踪后没有绑匪电话,而且全都是男性。”
“都是男孩?十六七岁的男孩到底能干什么?为什么会离奇失踪?”
“这我就查不出来了,可能……拐出去卖?”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买了除了多吃你两碗大米饭,还能有什么用处?”陈省摇摇头问:“所以这些案子还是悬案?”
“嗯,这么多年无人侦破。”
“好家伙,小季你这是想侦破陈年旧案啊?脑洞真是越开越大。”
“可它就是很奇怪啊,我又没有乱讲。况且如果这么看肯定是连环失踪案,也不算悬案嘛……”
“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查出啥,就靠咱们这几条腿,这加一块也没二两的脑子,能查出个屁哦……”
“那就这么放任了吗?”小姑娘哭丧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查出来的头绪就这么被忽略了。
“发给于凡和陈婷婷,让她们跑一趟。我跟老肖一会去徐招娣和徐盼睇的前夫、现夫那去看看,关于徐招娣和徐盼睇的丈夫,你查的怎么样了?”
“哦,我查到了,光顾着激动失踪案,忘了发给你。”她嘿嘿一笑,跑到电脑旁边打印了两份资料递给陈省:“都在这。”
“行,走吧老肖。”
从警局出来,就直奔徐招娣的第一任丈夫那里。
不得不说,徐子归这两个姐姐嫁的倒是都不错,徐招娣第一任丈夫是本市最好的大学的大学教授,教汉语言文学,说话文绉绉的听的陈省直皱眉。
问了半天,就说在街上对徐招娣一见钟情,然后托人打听介绍认识。对她家庭并不了解,徐招娣是未婚先育,总之就先领了证,连婚礼都没办。
那老头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言语中满含惋惜道:“一见钟情的代价就是再见生厌,三见生恨,闪婚导致闪离,繁花锦簇后,还是无可避免落了一地鸡毛。”
“那您当时结婚的时候,怎么没多想想呢?”
“警察同志你们不懂,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能心动是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虽然闪婚闪离,但是我并不后悔。你们年轻人啊,一定要抓住每一次心动的时刻,坚决不能放过。”
陈省干笑两声,在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灵盖了:“听说还生了一个孩子?”
“对,生了个儿子,离婚后抚养权归我。她这个年纪这个家庭条件,养一个孩子也费劲,没有这么个累赘,她也好再嫁……”
可不是好再嫁嘛,当陈省坐在徐招娣第二人丈夫的办公室里心想,这也太快了,三年抱俩也就不说什么了,三年结两次婚怎么想这个速度都有点不一般。
徐招娣第二任丈夫是个律师,陈省最怕跟这种人打交道,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果然在办公室等了足足十分钟,才看到一个穿着板正的西装,一丝不苟打着领带,带了个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
那人还没坐下就先开了口:“你们只有三分钟时间。”
陈省无奈直奔主题:“就你妻子徐招娣的弟弟徐子归失踪案,我们想了解一点情况”
“对不起,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律师专有的冷冰冰语气。
“那你对徐子归有什么印象吗?”
“我跟他不熟,不仅徐子归,我对徐招娣一家都不是很熟悉,很少见面。”
“他是你妻子诶,你对他们家人都不熟?”
“这是我的家务事,跟本案无关。”
“那能问问你跟徐招娣是怎么认识的吗?”
“这是我的隐私,跟本案无关”
陈省咬着后槽牙,硬生生的把脏话咽回肚子里差点没噎死,等他缓过神来,已经出了这幢高级写字楼,他站在楼下仰望顶层的办公室,却被楼外玻璃反射的阳光闪了眼睛。
“他妈的……”陈省叹了口气:“接下来去哪?”
“去徐盼睇丈夫那边吧,就在这附近”肖泽阳拿着手里的资料核对,神色无奈道:“就在临近街区,开车过去也就五分钟。”
“行吧”
两人重新走回停车场,远远看到一名妇人拎着一个破布兜子,手里抓着小卡片,见车就插,一看就是派发小广告的。
走近陈省那辆小破捷达,果然看到车窗上插了两张小卡片,名片大小,上面印的内容也不会多高级,一般就是什么代理记账、代开发票,还有就是什么妇科、男科之类的。陈省没在意拿起来准备扔掉。
不小心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愣在原地。
已经上车的肖泽阳看出他的不对劲,探过头来问:“怎么了?”不过是一张小广告,至于这么惊讶吗?
“你自己看吧”陈省讽刺地笑了一下,把卡片递过去。
“代孕?这么嚣张吗?没人管?”
“你一个警察都这么说了……”陈省无奈地往嘴里塞了一根烟:“这些灰色产业链明明在监管范围内,可却怎么都除不干净,我们都知道他是违法的,可是就算查了,也查不到真正的幕后,抓些虾兵蟹将几个月后一个新公司又诞生了,根本无法斩尽杀绝。”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有市场……”肖泽阳叹气道:“有需求,就会有人铤而走险。”
“起初,社会觉得无伤大雅,觉得离自己很远,可这玩意会慢慢蚕食,到最后每一个人都不得不为它买单。”
“又想到什么了吗?”肖泽阳关切地问。
陈省摇摇头,把那根烟抽完准备开车离开。
“你说……”肖泽阳盯着那张卡片出神:“徐招娣和徐盼睇会不会是代孕?”
“代孕?”陈省一愣接着说:“所以这两个所谓的‘姐夫’对徐招娣家一无所知,所以他们怀孕了还得在娘家‘安胎’,所以我们第一天去徐子归家,他们家连同母亲一起提到姐姐就含糊其辞神色紧张……”
“还有徐盼睇之所以改户籍,她们两个三年结2次婚,这么一来就都能说通了。”
“没错,让季晓洁查一下这两个人产检和分娩的医院是哪家。”
“查医院能查出什么来,徐盼睇之所以改户籍就是为了代孕,这样一来手续齐全,医院也查不出什么。”
陈省摇摇头:“代孕不仅仅是户籍问题,单凡是找代孕的,一定对‘基因’或者‘性别’很看重,所以……”
“试管婴儿?”
“bingo!”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对“孩子”尤为执著,仿佛人生使命便是能有一个携带自己基因的下一代,并且还要限定性别为“男”。
这种想法仿佛并不“伤天害理”,看起来“无伤大雅”,可就是这些无伤大雅的想法,如同大洋彼岸的蝴蝶震动了一下翅膀一般,造成了如今无法控制的海啸席卷而来。
而每一个曾经以为不关己事,放任它肆意生长的人,都将被慢慢吞噬。
就像是那些脱口而出的
“娘娘腔”
“是不是男人啊?”
“他怎么这么娘,是不是女孩子啊?”
“肯定是女孩子吧,不信裤子脱下来给我们看看”
“脱他衣服……”
“脱衣服……”
男孩抱着膝盖,赤身裸体地瑟缩在阴暗潮湿的体育器材室的海绵垫子上,身体的每一个骨节都忍不住地颤抖,灰尘蹭了一脸,夹杂着泪痕在脸颊勾勒出一幅悲哀的画面,头发贴在头皮上,水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地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