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肉，伯母说五斤割瘦一点，五斤割肥一点，两斤带皮肥肉相间。”
等待割肉的队伍仅次于等待买蛋和结账的队伍。买完肉去结账，排队前前后后耗费将近一个小时，成均靠在幸运身上昏昏欲睡。他俩穿着随意捂得严实帽子口罩一样不缺，奈何身高气质过于出众扎眼，排队期间被明拍不下十次。
回到家，幸运和妈妈处理食材，嬴也插不上手，成均盛情邀请他“指导”自己写作业。书房中，深棕色的大型嵌壁书橱有一半空间用来摆放各类奖状、证书、奖杯和照片，嬴也一排排看过去，从幼儿园开始幸运两兄妹获得的所有荣誉和精彩瞬间全被珍藏于此。不同于自己幼时没心没肺的笑容，在
小幸运身上他看到了温润、稳重。十岁，二十岁，四十岁，三十年间幸运气质没有丝毫改变。
“你舅舅二十三年前去过黄山？”嬴也看着眼前的一张照片发出了疑问
“对啊，好像是他高中毕业旅行区的黄山。哥，我所有寒假作业。”成均搬出厚厚一大摞书卷放在书桌上：“语数英政史地理化生，连美术音乐体育都有作业还要画手抄报天天写日记，哎。”
成均垂头丧气坐下。
幸运拿起一摞卷子随手翻了几页：“现在初中要学这么多东西？”
“岂止！我老爸老妈算宽容没给我报班，我同学他们各种补习班兴趣班，钢琴国画素描书法古筝陶艺舞蹈篆刻，一周无休简直可怕。”
“所以你才不想回市里。”
“你懂我诶哥！”成均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知己：“你以前上学也这样吗？作业永远写不完。”
“不记得了。”嬴也摇摇头，他坐到成均身边：“你哪儿不懂给我看看。”
“好多，我好多题不会尤其是数理化。”成均从眼前的一大摞书卷中抽出七八套，一字摆开放在嬴也
面前。
“哥，这题，x分之1＋y分之1+z分之1......”
“x = 2,(2,4,12)或(2,6,6),x = 3,(3,3,6)或(3,4,4)。”
“嗯？哥我题都没念完，你竟然算出来！牛啊，太厉害了！”成均眼中冒出火花，他看着嬴也以一种极为崇拜的目光。
嬴也拿起笔刷刷写下解题过程：“能看懂吗？”
成均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你再帮我看看这道。”
“选A。”
“8Ω。”
“修辞手法？升格，初中不会学到升格，这题超纲。”
......
成均积攒半个月的难题，嬴也半小时一次解决完。
“成均！成均！”大门外有人高呼成均名字，成均跑到阳台上拉开窗户。
“成均！我们明天上午去土湾滑冰你去不去！”四五个小孩站在街道上仰头大喊。
“不去，我作业没写完，你们玩别管我。”
“好吧！下次再叫你！”孩子们蹦跳离开，成均唉声叹气坐回书桌前。
“你想去滑冰？”
“想有什么用，作业摞成山。”成均头搭在说桌上，生无可恋。
“去哪儿滑冰？”
“村南头有个土湾，一到冬天水面冻梆硬，我小学放假天天都去。”
嬴也眼球一转—土湾？
“哥，你也想去滑冰？”
“有一点。”嬴也直言。
“作业写不完，姥姥姥爷不会让去的，不然你帮我写作业我带你去滑冰？”成均满怀期待右手举到空中等嬴也回应。
“成交。”
俩人击掌成功。
“酷诶！”成均高举双臂欢呼雀跃。
嬴也拿过两本习题册，左手一本语文右手一本化学：“再给我一支笔。”
“哦。”成均不明所以递给嬴也一只黑笔。
天色渐晚，星光微垂。
嬴也左右手同时开工，不用计算不用打草不用翻书不用查资料，他像一台无情的印刷机器一般飞速在纸上填充答案，即使两边是完全不同的科目需要完全不同的思维，嬴也答题速度丝毫不受干扰。
成均下巴几乎要垂到地面，二〇一八年腊月二十六傍晚发生的一切成为他一生中最难忘却的场景，
一直到八十岁每每提及此事他都感叹不已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吃过晚饭刷好碗扫好地，幸运妈妈招呼幸运一起看《江上青云客》。
“儿子，你两年没拍戏水平一点都没退步，哎呦，你看你演的看得我揪心啊。”
“老妈不不不，拍戏都快拍吐了还看成品？一看我又想吐，不要刺激我，我跟嬴也去给你剁肉馅，你跟我爹慢慢看。”
“诶？”
—我想看啊。
幸运不由分说拉走嬴也。
就这样，嬴也在幸运家的第一晚陪他剁了整整一夜肉馅。接下来每一天嬴也都被幸运安排的明明白白，扫房屋、逛花市、赶年集、买烟花、买新衣、蒸年糕、买灯笼、选春联......嬴也猜想自己过去二十年经历的年俗都没在幸运家三天多。他渐渐融入到这个开朗、开明、热情、温暖的大家庭中。
年三十天蒙蒙亮，村子开始响起鞭炮声。
嬴也揉揉眼，房间漆黑一片，他拿起手机一看—五点半。
“天不亮开始放鞭炮？”
幸运扯过被子蒙住头：“别管他们，再睡会儿。”
卫生间管道传来冲洗声。
嬴也屏息听了一会儿：“伯父伯母好像已经醒了。”
“起床，起床。”幸运掀开被子：“今天年三十有的忙。”
诚如幸运，年三十整个村子都沉浸在忙碌热闹的喜悦当中。
上午打浆糊挂灯笼贴春联扫街道，下午包饺子备菜，一桌丰盛的年夜饭往往要耗费数个小时。晚上八点年夜饭准时上桌，幸运按例拍照上传发布状态。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猪年大吉，万事遂意。
细致入微的粉丝看见照片后留言—嗯？比前几年多出一套碗筷？
“大舅吃饭！别玩手机啦。”
成均坐在餐桌前，手中不停摩挲筷子等幸运入席。
“好！”幸运扔掉手机，吃饭，团圆饭。
佳肴美酒斟满盏，幸运爸爸带头举杯：“新年快乐，来年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
“新年快乐！”
幸运家年三十没有守夜的习惯，放过鞭炮烟花，成均和爸妈要回自己家，明天一大早他们还要赶往外市的成均奶奶家。临走前成均恋恋不舍：“姥姥姥爷大舅嬴也哥我过两天就回来。”
“没事，我们会想你，好好陪你爷爷奶奶。”
四天时间，自己大外甥跟嬴也的“革命关系”已非同一般，嬴也走到哪儿成均跟到哪儿，俨然一个死忠粉，完全没有代沟和交流障碍。幸运把成均塞进后座，挥手跟他说“拜拜”。
送走幸灵一家，幸运爸爸捂嘴打了个哈欠：“睡觉睡觉，你俩明天早起吃水饺。”
嬴也躺在床上直愣愣盯着花板，窗外炮声震天难以入睡。
幸运在一边忙着给各路朋友、熟人、群聊回拜年短信，发红包。
“不回了，费脑子，年年一样没新意，关机睡觉。”幸运关掉手机随手放到床头柜。
临近十二点户外鞭炮、烟花声越发激烈，“噼里啪啦”从南响到北从东响到西，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嬴也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朵红色焰火泫然绽放夜幕之下，发出嘶嘶巨响，紧接着金色、银色、蓝色、紫色、绿色，各色焰火竞相绽放，天空下界光芒流转绚丽夺目彷如星河倾倒。
“我们市里很多年前下了禁烟花鞭炮令，好多人年三十晚上都会跑到村子来放，所以今天晚上烟花格外多。”
幸运悄无声息站到嬴也身边同他一起欣赏窗外的烟火盛宴。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随着焰火闪闪发亮，满载星河洒落人间的光芒。
嬴也盯着这双美丽、无与伦比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
幸运感觉到嬴也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他任由嬴也看着，由他静静看着。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窗外焰火稍停，嬴也的目光才从幸运眼睛挪开。
“小孩，新年快乐。希望你能早日找回记忆，余生平安喜乐。”幸运转身张开双臂拥抱嬴也，他轻轻抚摸着嬴也的头发，声音平静，温柔又满含深情：“善良的小孩不应该一直遭受磨难和痛苦。”
嬴也为之动容，他回抱幸运，喃喃道：“谢谢幸运先生。”
第26章
◎仙儿◎
愉快的假期于正月初九清晨画上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