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陆离把人按在车辕上,自己高高站起,张望四周。
距离日出还有些时候,天上繁星光芒黯淡,天地之间蒙上了淡淡的雾霭,给周遭一切蒙上了层白纱。
多呆些时间,陆离发现眼前的阴翳由淡转浓,朦朦胧胧中,只有屠画招摇的红发依旧显眼。
诡异的雾霭,正悄无声息地吞噬着草原上万物的视力。
陆离双眸再次转为黄金之色,他提醒屠画:“这里的雾气有问题。”
屠画使的是一长一短两把刀,刀尾有链子相连,十分灵活。
只见他短刀扔出,快速在前方杀出一条血路,同时长刀砍出,将靠近的两具活尸斩杀。紧接着,他收刀时故意以刀背轻击锁链,短刀高高扬起,打着旋折回他手中。
这一套行云流水,不过转瞬,便打退了前方众多活尸。
他跳回到马车上,戒备四周的同时问:“老大,接下去怎么办?”
陆离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并不打算带着女人冒险:“先回去。”
说话间,就听到思齐高呼:“陈师兄!”
随后马车一侧的车窗被打开,陈知朔从里面跃了出来,抬手抓住车盖,翻身落在车顶。
他凝出柄长长的冰刀,朝马车后方高高跃起。同时催动五行咒术,冰刀迅速拉长,在草原上砍出一条丈长尺宽的沟壑。
“我们被包围了!”
说话间,他挥动冰刃,在身前划出一道弧形,打退不知何时悄然靠近的活尸。
陆离金目熊熊燃烧,以灵力催动金火,穿透诡异雾霾,看清方圆百里内的情况。
所有城镇都陷入了沉睡,原本只是小范围活动的活尸,此刻遍布草原的各个角落,其中还有零星活尸拖着沉重的身躯,撞上城镇外的防护罩上,直接被削成肉泥。
北境的人在提防活尸,为何不主动铲除?
陆离没有兴趣探究背后的隐情,招呼陈知朔:“进马车,往上走!”
此刻也顾不得低调行事,趁着天黑无人,让魔马拉动马车钻进云上,或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陈知朔右手炸出数个雪团,将一丈开外重新聚拢的活尸冻在原地,同时身形一窜,飘飘然退到车窗旁,一手抓住窗边,原路返回。
女人长途奔跑大半个晚上,已近乎全盲,她听到陆离的声音,担心被对方丢下,死死抱住陆离小腿,不住恳求:“求求你,不要扔下我,我不想死。”
屠画跳到马车上,见女人如此姿态,直接问陆离:“老大,要把她扔下去么?”
陆离犹豫片刻,想起马车中的陈知朔,还是放弃丢人的念头:“带进去。”
屠画右手食指凌空转动两圈,化出一条黑布,蒙住女人双眼,这才带着人进去。
陆离吹了记响哨,魔马得到命令,躁动不安地甩开马蹄,在茫茫草原上发出地震般的轰响。
撞翻前方挡路的活尸,魔马发出长长的嘶鸣,前肢高高抬起,带起整辆马车,直奔云海!
马车内,思齐听清两魔的对话,心中有气。
他虽不是个见人就救的滥好人,但只要力所能及,就不会轻易抛弃他人。
毕竟是陆离的马车,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教育两魔,干脆借着安慰陌生女人的机会,转移视线,免得闷气越积越大。
“姑娘,你现在没事了。”思齐的声音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自带一股容易博得他人好感的暖意,“你为什么大半夜一个人出现在草原上?”
女人惊魂未定,蜷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话也说不清楚:“我,我,我……”
思齐继续耐心安慰:“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黑布沾染上水渍,女人呜呜哭着:“我,我不想……不想回去。”
原来是离家出走么?
思齐正想问女人要去投奔谁,陈知朔端来热茶,放在桌上,又抓住女人的人去够茶盏:“先喝点热茶。”
女人警惕心极强,哪怕嘴唇干裂,也只是借热茶暖手,驱赶身上的寒意:“谢谢你们。”
给了颗蜜枣不接,陈知朔坐到女人边上,直接上棍棒:“姑娘,你到底在躲什么?要是不说,我可就把你扔下去了。”
女人浑身一颤,双手死死握住杯壁:“你们,你们想见死不救?”
陈知朔嗤笑道:“我们得有命在,才能救人。你大半夜宁肯独闯活尸群,也要南下,为什么?”
屠画见女人还在犹豫,故意和陆离小声说:“老大,现在扔下去还来得及。”
女人双目失明,听觉变得十分敏锐,听了屠画的话,吓得几乎跳起来。
“我说,我说。”对活尸的畏惧盖过了一切,女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全说了。
“我被选为这次降神仪式的圣女,代表北境与天神相通。我不想,就跑出来了。”
思齐好奇:“为什么不想?”
历代许许多多的修士穷尽一生,只想通达天意。这么好的机会放在女人面前,思齐想不明白为何要拒绝。
“就是不想,”女人说到这,低下头,两颊浮现出团红晕,“成为圣女,就要将一生奉献给北境与天神,不能与与爱人厮守。”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伴着女人的哭声,思齐眼前浮现出一个黑乎乎的背影,唯有肩上的缕缕红发看得真切。
他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稳住心神,感叹道:“原来如此。”
陈知朔在旁听着,本想借此机会检查思齐对人情洞察的本事,眼看着他要被女人带偏,开口问:“既然是圣女,想必平日里有不少人服侍,你怎么逃出来的?”
思齐心中一凛,也意识到自己竟忽略了重要细节!
女人没想到陈知朔一语戳破她话中的漏洞,霎时间忘了哭泣,黑布下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想再找借口补上漏洞。
陈知朔一拍桌子:“你叫什么名字?再不说,就把你扔下去喂活尸!”
女人不敢犹豫:“我姓殷,叫昭华。”
陈知朔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追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我迷晕了一个侍女,让她穿上、穿上我的衣服,再、再点了把火,趁乱逃出来的。”殷昭华循着声音伸出双手,努力想要抓住陈知朔的手臂,苦苦恳求,“我没撒谎,我真的是殷昭华。”
陈知朔见她情绪激动,双手胡乱挥舞,脖子上青筋暴起,面部肌肉抖动得厉害,知道再吓唬怕是要把人逼疯,干脆抓住她的手臂,缓和了语气:“殷小姐,别激动。”
殷昭华却像是着了魔般,反手死死抓住陈知朔的手腕:“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草原上?”
陈知朔抬起另一只手,挡住陆离,对他摇了摇头,用口型示意他:我来解决。
陆离只好站在他身旁,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始终注视着披头散发的殷昭华。
思齐看着他的眼神,总觉得这位陌生又熟悉的陆师兄会随时暴起,直接把殷昭华打进车壁里,赶紧悄悄溜下桌子。
“我们是外乡人,听说北境的降神仪式十年一次,觉得机会难得,不想错过,才半夜赶路。”陈知朔的声音比思齐的略显低沉,更加成熟稳重,加上他七年来磨练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不过一句话,就让殷昭华放下戒备。
“你们不该在天黑后出城。”殷昭华反过来向陈知朔解释,“每到降神仪式前夕,草原上就会出现这些活尸。他们惧怕阳光,天黑后才会活动。”
陈知朔趁机问:“这些活尸从哪里来?”
殷昭华摇摇头:“不知道。天亮之前,活尸就会消失,降神仪式结束后,活尸就不会再出现。”
思齐在旁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活尸天黑才行动,会惧怕火焰么?难道就没有人想过去探究活尸的来历?”
“当然有,可是都失败了。”殷昭华无奈地说,“活尸出现的时间里,草原上总是弥漫起诡异的雾气。雾气无毒,但会让人逐渐失明。每十年都有祭祀和勇士想要一探究竟,但都没有回来过。”
屠画在旁啧啧两声:“可能也变成活尸了吧。”
思齐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险些跳起来,转过头瞪了他一眼。
陈知朔不管他俩间的互动,又问殷昭华:“你为什么要逃出来?”
殷昭华下意识想要重复先前的说辞,但她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人投来警告的目光,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降神仪式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