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把陈珂踹了进来,自己紧随其后。
陈知朔还在下坠,生死之间,他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场景。从童年时与母亲仅有的美好时光,到读书时和外婆的彼此依赖,最后他看到了陆离。
“师兄,对不起……”陈知朔喃喃道。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再陪你走下去,改变你注定的命运。
眼前的幻象越来越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陆离粗重的呼吸声。
有人轻轻抚上他的后背,把他拢在怀中。
“师兄?”陈知朔被陆离紧紧拥着,周身的触感让他生起仅有的希望,试探性地喊着。
陆离抱着他,几乎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血肉中。他不受控制地把头埋在陈知朔颈间,深深吸了口气:“师弟,我来了。”
温热的气息打在陈知朔的颈窝,让他冰冷的身体回暖。他情难自禁,反手抱住陆离,惊喜到说不出话来。
“真是温馨。”陈珂摆脱了捆妖索,看着他们师兄弟重逢,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拿出夜叉圆币,高高抛弃,同时念出一段复杂的咒语。
原本挣扎扑腾的水鬼感应到召唤,身体不由自主地破水而出,被陈珂牢牢抓住头顶。
陈珂抓起水鬼的脑袋,同时张大嘴巴,青色怨气从水鬼五官中流出,汇聚于眼前,被陈珂吸收殆尽。
水鬼失去怨气,整个身体迅速膨胀,被陈珂一脚踢开。
陈珂补充了力量,鳞片覆盖全身,同时左半边脸上的皮肉尽数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长长的黑火。火蛇所到之处,皆化为虚无。
陈知朔见陈珂如此攻势,提醒陆离:“师兄小心,我在这用不了五行咒。”
陆离应了一声,同时从乾坤袋中翻出一把备用的佩剑,递给失了剑的陈知朔:“这里交给我。”
陈知朔自知先前呼应星象已经耗去过多灵力,五行咒又施展不了,强行参战只会给陆离带来麻烦,当下御剑退开。
陆离御剑立于波涛之上,化出众多光剑,打向陈珂。
陈珂哈哈大笑:“别试探了。”说罢,火蛇随他心意而动,游走于二人之间,将光剑尽数吞没。
吃完光剑,火蛇体型陡增,露出两枚火焰獠牙,朝着陆离扑来!
“师兄小心!”陈知朔关心则乱,手忙脚乱地施展徒劳的水咒。
眼看火蛇就要将陆离当头吞下,陈知朔张开双手,打算强行再次感召星辰之力!
千钧一发之际,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发生了。
陆离右手掌心跳跃着一团金灿灿的火焰,他握手成拳,火团倏地拉长,化为火焰长刀。
刀身直冲天际,烧得整个天空明亮如白昼,身下的黑水噗噗沸腾,无数蒸汽上涌,如暴雨般打向火蛇,逼得火蛇逃回陈珂身前,虚张声势地露出火焰尖牙,却不敢上前。
火焰刀斩破乌云,无数盘旋其上的雷电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齐齐朝着陈珂砸了下来!
同时陆离双手握住火焰刀柄,使出浑身气力砍向眼前因怨气而妖化的陈珂!
陈珂惨叫一声,急忙吐出黑火,想与陆离抗衡。
在陆离金火的映衬下,黑火如同蜉蝣,才前进不过数丈,便被陆离的威压逼了回去。
陈珂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火焰长刀当头砍下,身体里的水鬼怨气受不了火焰长刀的炙烤,纷纷逃窜。
鳞片脱落,皮肉回长,陈珂又变回人的模样。
胜负已分,陈珂失了杀手锏,更失了斗志,喃喃说:“我输了。炼鬼,终究比不上炼化灵兽。”
“炼鬼?”陈知朔御剑赶到,恰好听到这句话,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陈珂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勾起左侧嘴角,喷出黑雾,想趁机逃跑。
变故陡生。
倒在他身侧的水鬼突然暴起,身后钻出七个只有眼白的魂魄,张开双手抓住陈珂,俯身过去直接啃噬起来。
饶是陈知朔已经融入修□□,也被这突然起来的变故惊得险些摔下剑去。
陆离伸手一揽,恰好搂住他的后腰,随后掏出三张符箓,以品字形飞向水鬼,分别贴在她额头与两肩。
“是反噬。”他轻声给陈知朔解释。
符箓牢牢黏在水鬼身上,七个魂魄不得不放开陈珂,后者残破的身体摇摇欲坠,一步踩空,直接从飞剑上摔了下去。
陈知朔伸手去抓,却只来得及抓到被抛出的夜叉圆币。
要命!
陈知朔心中直跳脚,他还有太多问题想问陈珂了。
地动山摇,黑水猛烈晃动,掀起无数惊涛。天空上的缝隙快速扩散,星光碎片源源不断地掉落。
“这个空间要崩塌了。”陆离右手拎起水鬼,左手揽紧陈知朔腰身,“抓紧了!”
他御剑而上,运起天罡正气,震散直冲面门的星光碎片,朝着天上逐渐褪去的阵法疾冲!
嘭!
天旋地转,海水倒灌,陈知朔被陆离带着,扎进黑水之中!
短暂的失重感过后,两人连同水鬼,摔到了长满杂草的地上。
回来了!
看清周围后,陈知朔松了口气——他们回到原先的深林旧址中了。
陆离收剑,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随后右手重重拍在地上。
金色阵法出现在水鬼身下,她的身形快速缩水,很快恢复成最初的模样。
陆离见她双眼尽是迷茫之色,右手双指点在她的眉心,默念清心咒。
等水鬼意识回归,陆离问她:“你是何人?”
“我?”水鬼思考许久,“我是贵妃娘娘的大宫女。”
陆离又问:“你为何要拘周亭茂的生魂,杀六个女子?”
“周亭茂?”水鬼痛苦地皱起眉头,“我在等我的魏郎,我没有杀人。”
陈知朔帮她回忆:“你曾经在这里拘了一个男人的生魂,又被金簪吸引,杀了六个女人。”
水鬼听到“金簪”二字,咧嘴笑道:“有金簪,那他就是我的魏郎。”
说着,她恢复些许记忆,失了笑容,厌恶地说:“那些女人把我送给魏郎的金簪夺走了,她们该死!”
陈知朔听不下去了:“这些女子都是被陈珂和周世昌逼着出嫁,你该杀的不杀,怎么就只知道欺负女人!”
“她们勾引魏郎,自然该死。”水鬼取出金簪,抚摸着簪身与凤尾,“把她们都杀了,魏郎就只属于我一个人。”
陈知朔气得感觉胸口要爆炸,恨不得直接撸起袖子揍鬼。
陆离抬手稳住他,又问水鬼:“你确定周亭茂就是你的魏郎?”
说着,他左手向前凌空一抓,竟从水鬼身后抓住周亭茂躲藏起来的生魂:“你好好看看,他是你的魏郎么?”
水鬼盯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生魂,打量许久,满脸迷茫:“他是么?魏郎,魏郎的模样,我怎么忘了呢?”
她被溺死已有两百余年,生前的记忆早就模糊,唯有被寄托了所有期盼与思念的金簪,在回忆中闪闪发光。
“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周亭茂的生魂拼命挣扎,嚎啕大哭,“仙长,求求您,送我回去,我爹是无忧城首富,他一定会重金酬谢您的!”
没等陈知朔与陆离回答,水鬼身后又钻出六个惨白的魂魄,她们伸出瘦骨如柴的双手,死死抓住周亭茂的生魂,不断重复着:“你不能走,还我命来!”
“不是我害你们的。”周亭茂挣脱不开,浑身颤抖,指着水鬼辩解,“我也是被她害死的,你们去找她索命!”
水鬼此刻却吃吃笑了起来,起身转圈:“魏郎,魏郎,我要去找我的魏郎。”
那六个魂魄寄生在水鬼背后,连带被她们抓着的周亭茂一起在原地打转,吓得周亭茂的生魂不停求救:“仙长,我那天只是进来躲雨,结果被人塞了金簪,然后这水鬼就出现了。我晕了过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众魂魄只是不停重复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水鬼还在陶醉地转圈,金簪贴着脸颊:“魏郎,魏郎。”
只听陆离声如沉雷:“静。”
三方像是被按下静止键,又仿佛中了定身咒。
“师弟,你问话吧。”陆离向陈知朔保证,“有我在,你不必害怕。”
有了师兄撑腰,陈知朔拿出夜叉圆币,递到水鬼面前:“你认识这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