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震惊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顾其羽。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院子里的小亭子里，李炎伸出手摸了摸顾其羽的腿，用瘦骨如柴形容不为过，不由得心头抹了一层悲伤。
顾其羽回拍了拍李炎的手，安慰道：“早晚的事儿，这已经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不少了。”
李炎回头看了看正在厨房帮刘达摘菜的苏子叶，还有在屋檐下坐在摇椅上指挥的严实，道：“苏医生和严老爷子也没办法了吗？”
“尽力了。”
顾其羽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是笑着的，李炎反而不好再问什么，但他能看出来，顾其羽在苏子叶的照顾下，心情好了不少。
“有件事情，本不想问，但是既然碰上了，还是问问的好，免得最后想问都来不及了。”
李炎一听就知道，顾其羽要问什么：“你是说严子墨要收购公司的事情吧？”
顾其羽点点头，道：“传闻说是你捣的鬼，这个我是不信的，但是听说还有我的百分之一，这个如果是真的，真的没必要。”
“严子墨确实来找过我，但是只是来找我了解一下公司的运营情况，具体的收购事宜，是程总办的，利润的百分之一，也是他要留给你的。”李炎没想到，顾其羽的消息这么灵通，虽然他知道顾其羽不见得愿意听到程明潇为他做了什么，但是他向来对这些事情都实话实说。
他本以为事实能让顾其羽有什么反应，不愤怒，不感叹，总也要说几句拒绝的话，就算他李炎觉得程明潇再不是个东西，但事到如今，他觉得顾其羽对程明潇还是有感情的。
至少离开前是不是要见一面？不留遗憾。
可是顾其羽只是淡淡说了句：“他要留就留吧，以后也都是苏家的东西。”
只一句，李炎知道，程明潇这次是真的失去顾其羽了，哪怕顾其羽死在程明潇怀里，都没有顾其羽这一句话失去的彻底。
顾其羽属于苏家了，他身后的东西当然也就属于苏家了。
作者有话说：
有些淡淡的悲伤啊
第四十一章
◎下辈子，我们两家不要再有纠葛了。◎
凌晨十二点，顾其羽接到一个越洋电话，来自加拿大。
电话接起，那边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不好意思，顾先生，这么晚打扰你。我是程宁杰。”
程宁杰？顾其羽对这个人有些熟悉，细想却又没有什么印象。
手机那边顿了顿，又道：“我的妻子是黎凤冉。”
黎凤冉，这个名字顾其羽再熟悉不过，不仅熟悉，还刻在了心里，甚至比程明潇刻的还深。
语气一下冰到了极点，顾其羽阴沉下了脸：“你们怎么还有勇气打电话？”
那头程宁杰叹了口气还未说话，手机便被旁边的妇人抢了过去。
“对不起！当年是我害得你没了爸爸，我知道再多的钱都没法抹平你这些年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是有什么事情你报复我就好了，求你放过我儿子吧……”
妇人的语气并不凌厉，哭泣中满是深深的哀求，和当年在医院里，那个带着墨镜骄傲的将钱拍在他身上的女人截然不同。
程宁杰从老妻手里拿过手机，妻子可以哭泣，但是他却不得不将谈话进行下去，因为他知道，这个电话后，可能就再也打不通顾其羽的电话了。
“顾先生，不好意思，我妻子有些激动。”程宁杰说话平缓沉稳，倒是让顾其羽没有气得挂了电话，但是程宁杰接下来的话，恨不得让顾其羽希望时光倒流，根本没接过这样一个电话。
程宁杰道：“我儿子是程明潇，很抱歉，九年了，才让你知道这件事。”
顾其羽缩在客厅角落的吊篮上，没了声息，但是程宁杰知道他在听。
“请相信，让你十六岁的时候经历那样的黑暗日子，我们内心也很煎熬。九年前，潇潇打电话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起初我们不同意，甚至断了他的经济来源。直到五年前看到照片，竟然是你，我们才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如果潇潇能代替我们照顾你，我们也能减轻一些愧疚。”
顾其羽嗤笑一声，“你们的错，为什么要让你们的儿子来偿还？自私如你们这样的父母，程明潇也是悲哀。”
当年为了逃避责任，程宁杰夫妻甩给他一笔钱，让他封口，然后两个人携手移民国外，逍遥自在。
程宁杰依旧是平缓的语气，只是声音黯哑了很多：“请你理解，我爱我的妻子，我不能看她去坐牢，况且当年，你母亲也确实需要这笔钱，不是吗？”
说到母亲，顾其羽终于不再想和程宁杰交谈下去：“程先生，这么晚打电话你就是为了和我谈当年那场银货两讫的车祸？”
手机里再次传来黎凤冉的声音，这次稳了情绪，没有哭泣，却也带着颤音：“不，不是的，是潇潇打电话说找不到你了。潇潇从小独立，我们从未见他哭的如此撕心裂肺，他是真的爱你！我们知道你生病了，让潇潇带你来加拿大，我们出钱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病。只要你愿意，我们给你们举行婚礼都可以，加拿大是允许同性结婚的！我只求求你，去见见潇潇吧，他喝了很多酒，哭的很伤心，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用一辈子来弥补你啊……”
顾其羽想，程明潇的家庭真是有爱，程宁杰爱自己的妻子胜过爱自己的儿子，而黎凤冉爱自己的儿子胜过世俗的一切。
可是，当年他的家庭也很有爱啊，虽然母亲身体不好，但是夫妻恩爱，父慈子孝。要不是黎凤冉一个走神，他父亲不会去世，他母亲也不会病情加重，苦熬了三年，终究撒手人寰。
“你知道吗？你再多的补偿都没用，你们程家何止害得我顾其羽家破人亡？你们是害得我顾家人都要死绝了啊。”经过最初的怒气，顾其羽已经恢复了平平淡淡的语气，“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程家欠了顾家，还是顾家欠了程家。总之，下辈子，我们两家不要再有纠葛了。”
挂电话之前，顾其羽问道：“我们之间的恩怨，程明潇是知道的吧？”
程宁杰回道：“他不知道，我们不敢说。”
“那以后也不要说了。”就让他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去吧。
顾其羽在吊篮上蜷缩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苏子叶口渴起来找水才发现。
“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坐在阳台上还是冷的。”苏子叶不忍心责备顾其羽，因为他知道胃癌转移骨癌后浑身都痛，很多病人都痛的忍不住要自杀，像顾其羽这样不吵不闹的已经很能忍了，忍的他一个看惯生死的医生都要看不下去。
顾其羽扶着苏子叶的胳膊慢慢站起来，笑着道：“身上有些痛，睡不着，就出来看看星星。”
苏子叶抬头看了看院外，凌晨起雾，哪有什么星星。
这一夜之后，顾其羽的手机彻底打不通了，剪成两截的手机卡随着咕噜声被马桶冲进了下水道。
早晨，苏子叶出门前，顾其羽问道：“有没有闲置的手机？我手机找不到了。”
苏子叶闻言，掏出手机便拨了顾其羽的手机号，传出来是电话未接通的提示。
之前顾其羽的手机也只是在他离开的时候偶尔开机，最近他每天都要去一趟医院，顾其羽的手机就常处于开机状态了。
“怎么打不通？”
顾其羽低头喝了口水，闷声道：“我说了找不到了。”声音瓮声瓮气。
苏子叶瞬间明了。
但是至于什么原因，他没有问，只是将自己手机里的主卡拆了出来，将手机递了过去，“用我的吧，有人打进来你就告诉他我去医院了。”
顿了顿又道：“打副卡的都是家里人，接了也没关系。”
顾其羽知道，这是苏子叶在告诉他，他顾其羽也是苏子叶的家人了。
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啊。
会被人关心，会有人唠嗑，还会有人给做饭。
“刘叔，今天中午吃什么？”顾其羽推开厨房的门，刘达正在切莴笋。
刘达笑呵呵的，刀速不减，回道：“不用问吃什么，反正都是好吃的！”
“羽羽，来喝茶！那厨房是你刘叔的地盘，我们招惹不得！”身后传来严老爷子的声音。
“外公，你过分了啊，跑这边来吃饭也不和我说一声，害我白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