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还是有贪欲的，想起一开始，他也不过是想陪顾其羽走完最后一程，并无所求。如今，想自己的感情得到回应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哪还有开始的从容淡定？有的更多的是患得患失的纠结。
最终，他也是和严子墨说了句：“知道了，姐。”
严子墨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苏子叶有分寸，随便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苏子叶在严子墨挂断电话后，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了足有十分钟，才起身上楼进了顾其羽的卧室。
顾其羽没有睡多久。
醒来时，苏子叶正靠在床边看书。当然，书里写了什么内容，苏子叶是看不进去的，只是眼睛盯着书，手无意的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其羽没再有什么激动情绪，只是仰面朝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两个人就这样互不打扰，各自沉浸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苏子叶翻了五六页书，顾其羽打破了这种沉默的局面，说的第一句话便让苏子叶的心沉到了海底。
“苏子叶，我们回青岛吧。”
翻书的手顿住，苏子叶背着顾其羽，脸色倏然暗淡，终究是一场自作多情。
抬眼看了看屋外，早晨如雾的蒙蒙雨如今已下的断断续续，楼下一院子的玫瑰花，因为刚栽好，尚未扎根，被雨水打的有些东倒西歪，好在有细石压根，不至于匍匐在地。
罢了，苏子叶想。他从来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就像这花木种下去还要看看成活率呢，更何况是人？
良久，苏子叶合上书，说了声“好”，然后出了顾其羽的卧室。
顾其羽歪头看着苏子叶出门，那人的背影依旧笔直，毫不示弱，却带着点落荒而逃的尴尬与落寞。
想到当时自己从门缝看到苏子叶对程明潇出的那一拳，顾其羽咧嘴笑了笑，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只是，转瞬，他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凭什么要让苏子叶帮自己出那一口气？他自己的事情，本就应该他自己解决。
翻了个身，顾其羽暗道：“顾其羽啊，顾其羽，你现在真是令人讨厌的很呐！”
第三十六章
◎苏子叶，我好像瘫了。◎
嘴边还有一丝乌青，一道不太明显的伤痕在嘴角偏上一点点的位置。顾其羽用棉签沾了一点点药膏点在伤口上，苏子叶故意夸张的抽着气，嘴里一直嘟囔着：“慢点，慢点，疼！”
伤口已经结了小痂，怎么还会疼？顾其羽也不拆穿苏子叶拙劣的演技，配合着放轻手上的动作，末了，还当哄孩子似的给吹了吹伤口。
两个人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
苏子叶没什么好收拾的，这里他需要的在青岛都有。主要是顾其羽，除了需要每天吃的药，还有好几套苏子叶刚给他添置的衣服，收拾来收拾去，顾其羽算着来时那小小的行李箱估计已经塞不下了。
“这几件旧了，就不要了。”顾其羽从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行李箱里拿出他从青岛带来的衣服和鞋子，转身找了垃圾袋装进去。
正在帮忙归拢药品的苏子叶回头看见顾其羽装在垃圾袋里的那套西装，虽然不是多贵的品牌，但是能看出来穿它的人将它保护的很好，西装的边边角角都经过细心的熨烫，虽然跟着顾其羽从青岛来到苏州，但是依旧没有造成什么褶皱，想来，顾其羽对这套西装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应该是程明潇给买的吧？
如今要丢掉，是故意配合他昨天说得狠话，还是要证明自己真的放下？
“看起来还是新的，别扔了，怪可惜的，我给你准备了大尺寸的行李箱，东西都放得下。”门外立着着的新款红色行李箱被苏子叶拉进了屋，打开，里面空间很大，苏子叶拿过垃圾袋的衣服装进去，又准备将已经收拾好的其他物品摆进去。
顾其羽看着地上这只大红色的行李箱，他一直以为里面装的是苏子叶的生活用品，却不想是给他买的，说实话，他顾其羽活这么大，还没用过这么招摇又骚包的颜色，一时之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新鲜感。
他拿出自己的小行李箱，将放到红色行李箱的西装和鞋子又拿了出来，放进小行李箱，道：“既然有新行李箱，这个旧行李箱是不是也可以扔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顾其羽略显俏皮的声音让苏子叶原本有些惆怅的心情略有好转，笑着揶揄道：“以前倒不觉得顾总是这个这么不知节俭的人呢，这好好的东西说扔就扔，真是败家！”
“我这个人也是虚荣的很，有新的就不想穿旧的。况且我已经不是顾总了，这西装虽说穿着体体面面，但还不如运动装穿着舒服。”
江南多雨，原本算着今日是没有雨的，走的时候却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小行李箱苏子叶没让顾其羽扔，说是有人来打扫房子的时候会带走，虽是些旧东西，保不准有人需要，扔了可惜。
顾其羽觉得有道理，便没有执意扔进垃圾桶。
回青岛的路上和来苏州一样，顾其羽一上车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得朦朦胧胧睁眼的时候，已是半夜，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你送我那一院子的玫瑰花，可惜了，带不走。”
苏子叶有心事，闻言没多想，顺口便回道：“青岛你那院子里也有，这个时间回去，应该也快要开了。”
“我不回那里。”
苏子叶一怔：“嗯？”
顾其羽又强调一遍：“我不回那里，把我送到酒店吧，离医院近点。”
“酒店？”苏子叶起初有些听不明白，后来反应过来，骤然愤怒，不禁爆了粗口：“顾其羽你闹哪样？大老远从苏州回青岛，你就是为了住酒店？我苏子叶是苛待你了还是怎的，就让你反感到即使住酒店也不愿意住苏宅？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
自觉失礼，苏子叶吼完便等着顾其羽反驳，谁知顾其羽竟然只是看着窗外，并未回话，车内的瞬间陷入安静，两人之间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半晌，还是苏子叶先投了降，叹了口气，放软声音道：“哪怕你回程明潇那里，我都同意，但是一个人住酒店，不行。”
“苏医生，”顾其羽终于将视线从窗外一闪而过的黑暗中收回，目视前方，斟酌了词句，说道，“我已经给你带来很多的麻烦，再继续麻烦你，我怕亏欠你的太多，到死我都不敢闭眼。就当我私自吧，最后的时日，我想安安静静的走完，我一个人，程明潇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顾其羽客气的语气，让苏子叶觉得两人像是回到了医院初识的时候，一个医生，一个病人，说话客气而疏离。
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苏子叶无奈又无措。
“我苏家何时怕他程明潇找麻烦？”
“不是你苏家怕不怕的问题……”
苏子叶第一次对顾其羽温软多思的性格有了反感，不过作为医生，他明显知道怎样应对这种性格的病人。当即，语气强硬的为顾其羽做了决定：“程明潇那里你不愿意去，可以，但是酒店是不可能的。你实在没地方去，就去我那里，这个没商量！”
顾其羽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约莫过了五分钟，才又像鼓起勇气说出心里憋着的一句话：“我到时候死在你那里，怕要给你沾晦气。”
这个理由听在苏子叶的耳中真是敷衍至极，不由“呵”了一声，“我一个医生，看得还是骨癌这种死亡率极高的病症，还怕沾死人的晦气？”
顾其羽听出了苏子叶语气中的讥讽，但是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就惹得苏子叶如此恼怒。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了然。
任谁听到这种话，都像敷衍。
“我说的是真的。”顾其羽郑重说道，对于苏子叶，他当真是没有一点敷衍之心。
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敷衍的那种轻视，他顾其羽体会到太多太多，虽然他不敢自作多情的认为自己对苏子叶很重要，但是就冲苏子叶对他的这份心意，他顾其羽也不会敷衍。
苏子叶没有回头看顾其羽郑重其事的表情，但是顾其羽语气里的肯定他听得出来，原本铁青的脸逐渐缓了下来，缓完又想，这黑灯瞎火的，估计自己什么脸色，顾其羽也看不出来，随即，有些不自然的回道：“知道了。”
说完，顿了顿又道：“你睡一会儿吧，下个服务区我们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