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其羽电话挂得急，是因为程明潇在这个时间将电话打了进来。有那么一瞬间，顾其羽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有些惊慌失措，“嘟嘟嘟”的声音每响一下，他的心脏就像被重重的敲击了一锤。
不过也只是片刻犹豫，之后顾其羽便挂了电话，重新关机。
程明潇一把将手机摔在地上，用了一年的手机瞬间四分五裂，惊得楼上的时凡跑出来喊道：“程明潇，大晚上你发什么疯！”
程明潇却是置若罔闻，盯着破碎的手机，气的手筋暴起，但是转眼他又拿出一部备用手机，将烂熟于心的手机号拨过去，依旧是冰冷的那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程明潇忽然就蹲在地上捂着双眼哭起来，不似顾其羽刚离开时无声无息的眼红，而是放声大哭，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要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
楼上扶着栏杆的时凡吓了一跳，拖鞋都没穿的就跑下楼，拽着程明潇道：“你怎么了？大老爷们的哭什么啊？不就是白天被严子墨挤兑了几句嘛，用得着委屈成这样？我也被她挤兑了，而且我是千里迢迢跑来被她挤兑的，说起来比你还冤枉。”
程明潇却是一把将时凡甩开，吼道：“你懂什么啊！你根本不爱严子墨，被挤兑两句有什么冤枉的！可是，我爱顾其羽啊，刚才明明电话都打通了，他却挂掉又关了机……”
眼前的男人眼睛赤红，眼角的泪还未擦干，语气里充斥着难以诉说的悲痛，时凡看着程明潇不由的有些愣怔。
到底是多深的爱，才会因为一个电话绝望成这样？
他曾经也深爱过一些人，费尽心思去追求，等她们离开时，他也会难过，会不舍，可是最多不过一个月，他就会走出情伤，接纳新的恋人。
他原本以为程明潇也会和他一样，顶多遗忘九年的恋情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却不知最后程明潇竟然折磨已然开始癫狂。
第三十二章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离着苏宅不远的地方有家照相馆，照相馆不大，玻璃门，里面装修的干净而文艺。店里只有一个三十四五的男人，既是店主也是摄影师，兼职修图。
顾其羽选中这家店的原因就是，人不多。
“下巴抬一些，对，稍微往右侧身一下，好，就这样，别动。”顾其羽听着摄影师的摆布，没有不耐烦，自始至终带着浅笑，露出一个调皮的小虎牙。
终于在调整了N次姿势后，摄像师满意的按下快门。
“好了，明后天来取吧，你要是没时间，我们给你寄过去也可以。这照片拿来当证件照，啧啧，估计要迷倒不少女客户喽。”摄影师对自己的拍照技术很自信，炫耀似的将照片传输到电脑上，招呼顾其羽过去看。
顾其羽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唇红齿白，眉目舒朗，眼角连丝皱纹都没有，只看照片的话怕都要以为他大学未毕业。
顾其羽想说，这是不是修的过了些，却看到摄影师两三下把他脸上仅有的两三颗小雀斑都给PS掉了。
无语……
这修图的手速真不是一般的快，顾其羽想了想，算了，等调成黑白的，皱纹雀斑的也无所谓了。
“这个，”顾其羽指着照片的上半身，比划道，“从这里开始，上半身帮忙做成黑白的吧，尺寸就是，那种贴在墓碑上的大小，你懂得吧？”
原本喜滋滋的摄影师瞬间目瞪口呆，看着笑的眉眼弯弯的顾其羽，道：“你的意思是这不是拍的证件照，是拍的遗照？你自己的遗照？”
说完，上下打量了顾其羽几眼，像是看一个疯子。
不过几眼过后，摄影师也看出了名堂，眼前这个人虽然看着好看，但是太过瘦弱，嘴唇无血色，脸色也不是正常的白，透着一股病态。
顾其羽没有介意摄影师的打量的目光，依旧是微笑的表情，“没办法，不想让家里人难过，只能自己来解决这些事情。”
摄影师回过味儿来，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道歉，“真是，你看我这话问的，对不住兄弟，我刚才以为你拿我消遣来着。”
“没事，你的反应也很正常，”顾其羽掏出钱包付钱，“老板，你算一下，多少钱？”
“没多少钱，那个尺寸小，二十块钱就行了。”
出门的时候，摄影师将顾其羽送到门口，一脸悲悯，在顾其羽和他道别的时候更是执意将手上的一串佛珠送给顾其羽。
顾其羽百般推辞。
摄影师抓过顾其羽的手，将佛珠套在顾其羽的手腕上，道：“兄弟，这人生，有许多坎，即使再难，也不一定抗不过去。你都说了，怕家里人难过才自己操办这些事，既然家里人这么关心你，你就再努努力坚持坚持，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说不定明天就有希望了呢！”
手腕上的佛珠滑熟可喜，幽光沉静，上面厚厚的包浆显示着主人对它的喜爱。
饶是顾其羽已经看透生死，对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也逐渐学着淡漠，但是这个陌生的摄影师还是让他心生感动。
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陌生人送的这份厚礼。心思百转，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谢谢。”
以前和程明潇在一起，每天很忙，忙得没时间感受生活中这些微小的感动，如今离开程明潇，碰到了苏子叶，碰到了味斋的老吴，碰到了陌生的摄影师，一切真的很美好。
顾其羽想，如果是早早的碰到这些人，他是不是也就不会得这种病？
可是，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如果。
就像此时，苏子叶坐在病房的一角，想自己如果没答应这台手术会如何。
病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老头，老头年纪比他外公小十几岁，精神却是比他外公差一大截，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说一句话要喘好大一口气。
老头的病床前围着一群孝子贤孙，叽叽喳喳的吵得苏子叶有些头痛，但是碍于是别人的家事，苏子叶这个助演也实在不好上前去劝什么。
等到一家子人终于说的差不多时，苏子叶象征性的上前提了一句：“病人刚做完手术有些虚弱，需要休息，你们家属留一两个人守着就行，明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就可以出院了。”
回到家，严实拎着鸟笼在门口的石墩上正在和隔壁一老大爷逗鸟，见到苏子叶忙问，手术如何？
苏子叶敷衍的回了一句：“挺好。”然后和旁边的老大爷打了招呼，进了屋。
不一会儿严实跟着进来，放下鸟笼，坐在苏子叶旁边等苏子叶开口。
苏子叶也没瞒着，直言道：“您呐，被那一家人骗了，什么孝子贤孙，都是装的。手术室里，患者亲口和我说的，他几个儿子媳妇就是为了坑他手里那点钱，最近才都过去照顾他，以前都是不闻不问。以前他不说出来是为了面子，如今闹腾，也只是想出口气。”
严实听完，瞪着眼睛扬着眉，一脸不相信，“不会吧？我那次去看他，感觉他儿子媳妇不像是装的，再说，还有他孙子呢，他小孙子那么小的年纪，也会装？”
“那谁知道呢？”苏子叶剥了个沃柑，递给严实一半，接着道：“现在些小孩子聪明的很，大人教一教也不是不可能。患者心里明白，都没让医生给打麻药，进了手术室就直言不用做手术，手术费照交，该忙的都去忙，就和我说了说心里的憋屈，说到最后身上疼的厉害，让我给打了镇静剂，睡了一大觉。”
说完，苏子叶看着他外公，语气有些不满：“其实我现在想想，这件事有些荒唐，纵使以我家的条件，医院里从院长到主任不会有微词，但是医院毕竟是救死扶伤的地方，每天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床位住院，等着手术室安排手术。即使说你这故友可怜，但是也不应该占用公共资源。下次这种事不要找我了，我铁定会拒绝！”
严实被外孙一番呛声有些不自在，嘟囔道：“他年轻的时候救过你舅舅一命，我欠他个人情，不得不还。再说我让院长帮忙查过才叫你回来的，没有占用公共资源。”
苏子叶没再说话，老爷子也不是故意的，毕竟人都求他跟前了，以他的能力不帮忙就是推脱。
不过事情已经结束，他也该回成都了。
多待一天，他就不安心一天。
和外公又念叨了几句，无非让他听严子墨的话，听严邱恒的话，即便要去医院坐诊，也让刘达开车，不要自己开车在路上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