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玖眼眸半垂,冷白手指捏住面前的白玉酒杯,歇了会儿,只得淡笑道:“多谢二少抬爱。”
“抬你,我是抬不动了。”秦二少打了个哈哈,提着西洋细口玻璃酒瓶子,笑得满脸猥琐,凑到水玖面前低低地问了句。“我现在只想抱一抱水老板,水老板,你说鄙人这个请求,不过分吧?”
众帮闲都是耳聪目明的人精儿,听了这句,立即捧场地哄堂大笑,筷子敲击在桌台,起哄道:“不过分不过分!水老板是个世上最爽利的爽快人,总不至于不让二少你抱一抱。”
水玖捏住酒杯的手指一紧,顿了顿,才勉强压抑住心头怒火,笑道:“二少果然是个最爱开玩笑的人。”
“怎地就是开玩笑?”秦二少趁着众帮闲起哄的功夫,已经麻溜儿地换座到了水玖身边,大手不安分地摩挲水玖那不盈一握的细腰,嘴里打着哈哈道:“我对水老板一向是真心真意,从来不开玩笑。”
水玖长眉微蹙,往旁边略让了让,面色不愉。“二少又玩笑了。”
秦二少正觍着脸皮继续灌他酒,听了他这句冷嘲热讽,只管提着酒壶嬉皮赖脸地仰脸打了个哈哈。“都说了,对水老板你,我从来不开玩笑。”
酒一倾如注。
水玖拿手盖住酒杯。“二少海量,水某不敢比,也比不得。今晚上若是再吃多些,就连戏班子都回不去了。”
秦二少凑近,贴着他面皮嘻嘻笑道:“那便不回去!我秦二少的人,谁敢拿你怎么着?”
这句就更不像话了。
水玖把脸一沉,被酒水灌溉的殷红的唇角微扬。“二少这句话,恕水某竟然听不懂。”
秦二少再次打了个哈哈,大手不安分地捞上水玖细腰,眼底赤红,丝毫不掩饰欲望。“听不听得懂,水老板你今晚都走不掉了。”
噌!
水玖猛地立起身,不晓得是不是起身太猛,他眼前竟然有片刻眩晕。
“二少,”水玖强撑着,手按住桌角笑了笑。“恕水某酒力不佳,怕是会扫了二少的雅兴。”
秦二少拿斜眼觑着他,扬起脸,打着哈哈笑了声。“怎么,水老板这是要辞席?”
水玖双手按在桌角,眼前一阵阵发黑,却生怕这纨绔子弟瞧出他已经醉了,强忍着客套道:“辞席不敢,只是水某确实不胜酒力……”
“哦,水老板这是真喝醉了。”秦二少也随他一道站起身,搂着他腰肢,大言不惭地道:“不妨事儿。我且带水老板你去醒一醒酒。”
秦二少那只手汗剌剌的,黏着水玖很不舒服。
水玖强自挣了挣,却没能挣脱,不由得沉下脸道:“不敢劳动二少,水某自当……”
“水老板自然得由我服侍。”秦二少却利落地截断他话头,嬉皮笑脸地,故意凑到他耳边调笑。“不然,我今晚上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这句话一出,席间众帮闲再次捧场地轰然大笑。
水玖心头警铃声大作。早晓得今夜赴的是鸿门宴,他就不该碰这一桌子酒水。水玖摁住额角,青筋突突地狂跳不止,可在这一片昏沉中,他耳旁居然还飘过了隔壁桌无关紧要的一句闲话。
—“许先生说笑了,这哪里就浮浪了。”
水玖下意识地想要转过头,看一眼隔壁桌,整个人却不受控地往旁边歪了歪,眼看着要栽倒。
秦二少及时地扶住他,故意下流地贴着他耳垂,说话时满嘴酒气。“我这就带水老板去醒酒。”
这事儿不对!
水玖一向晓得自家酒量,哪怕是最烈的烧刀子灌下二三斤,他也能屹立不倒,绝不至于这么几杯水酒就晕到眼前黑白不分的地步。
这位秦二少绝对在他酒里下了药。
“水老板,”秦二少仍牢牢搂着他的细腰嬉皮赖脸地笑。“我带你去更衣啊!”
水玖想要挣扎,奈何身体沉沉地往下坠,刚抬起脚,身子就软绵绵歪倒在秦二少怀里。
秦二少笑得越发不怀好意。“水老板原来比我还猴急。”
“哈哈哈哈……”
帮闲们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水玖只觉得自家心里头什么都晓得,脑袋分明清醒,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被秦二少拖到了二楼长廊尽头的公共盥洗室。
“水老板——”
刚进了盥洗室,秦二少就急吼吼地扯下了他的裤子,急匆匆就要提枪上马。“我盼着这一日,可是盼了许久了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注:“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非敢作遨游之梦,吾爱此天上人间。”确实就是老上海民间对百乐门的说法,当然本文架空,莫讲究。拱手!
3、03
◎“都是禽兽”◎
水玖奋力挣扎,双手提着裤带死活不让它坠下去,口中叫喊道:“二少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做你啊!”秦二少毫无所觉,只顾着按牢他双手,胡乱地凑上来啃咬他两瓣因为酒意而变得格外殷红的小小菱角唇。“你若乖乖儿地从了我,日后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句“日后”犹如一声晴天霹雳,水玖愤怒到眼角飞红。他拼着最后一丝清醒,猛地抬腿踹向秦二少裤. !裆。“二少请自重!”
“自重个屁!”秦二少满不在乎地啐了一口,微往后缩了缩腰,胳膊一抬,轻易就化解了水玖攻势。
水玖到底是被药了,浑身软绵绵丝毫没有气力,若搁在往常,秦二少这种角色他一个人就能撂倒五六个。但今夜他呼吸一阵比一阵促急,刚才那脚没能踹翻秦二少,想要再鼓足勇气补一脚,已经来不及了。
“嘿嘿,这就没劲儿了?”秦二少掉过脸嘿嘿笑了声,斜侧里大手一捞,扣住水玖不盈一握的细腰。嘴里说着下流不堪入耳的腌臜话,低下头,眼看着就要来叼水玖那两瓣一翕一张的菱角唇。“嗐我说水老板,都到这地步了,你还与我装什么装。”
“你……”水玖双手抵住秦二少胸口,奋力地将脸扭来扭去,只恨得眼角眉梢皆是霞红色。
秦二少渐渐不耐烦了,腾出只手,猛地摁住水玖后脑勺,好让他挣扎不动。“不识抬举的东西!不过就是个戏子,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水玖眼前一黑,只道今夜怕是要砸在这里。可恨他惯来洁身自好,没成想,居然会被个纨绔给当作娼. !妓用。
水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耳边轰隆一声,有人从外头破门而入,一脚踹开了盥洗室的独立隔间。
水玖已经意识十分昏沉,勉强撩起眼,只见到一个陌生的蜜蜡色皮肤壮汉冲到隔间内,两只手牢牢架住了正对他欲图不轨的秦二少。
乒里乓啷,来人与秦二少缠斗在一处。人影憧憧地在水玖面前交错,灯光像是从天边倒下来,尽数都倒入了水玖眼底。又像是四下里失了火,烧的水玖面红耳赤呼吸声粗重。
“……救我。”
水玖喊完这句,整个人也就彻底软倒,浑身拆了骨头一般软趴趴地往前栽。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就完全不晓得了,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自家身子一轻,似乎有人正抱着他急匆匆地往外走。四五月的晚风一阵凉一阵热,水玖怀疑自家是发了寒热,嗓子眼里燥得慌,却苦于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耳内嗡嗡嗡,似乎有人在喊他,又似乎有矼矼矼上楼的声响。
水玖凭借本能勾住了那人胳膊,挣扎着翕动嘴唇,求救道:“……救我。”
那人朦胧中俯身答了他一句什么,随后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在柔软大床上,替他额头放了块潮过水的毛巾,高床软枕地小心伺候着他。
大约是个好人。
水玖微动了动唇,想说句感谢这人救命之恩,只可惜药效到底是发作了,他头刚一挨着枕头,立刻就昏沉沉地睡死过去。临睡过去前,倒还不忘用手指牢牢攀住那人的蜜蜡色胳膊。
嗤啦,玉一般精致的指甲在那人胳膊划下一道血痕。
*
碧园路699号,许宅内。
铛铛,西洋自鸣钟打了两下,第二天凌晨两点钟。
许季珊打了个哈欠,抬手疲惫地揉捏鼻梁骨。那副原本挂在鼻梁上的金丝细框眼镜叫他在百乐门打架时摔碎了,他颇有些不习惯。虽然说他不戴眼镜也瞧得清楚,但他打小儿就被族内长辈们评价说是凌眉厉目,挂着副金丝眼镜原本就是为了装个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