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平常的一句话。
左青青低头看着购物袋,嗅到任古飞手指残留的消毒酒精味,头晕目眩的。死党那句话又飘过耳际,像老夫老妻……个屁。
“谢谢!”左青青接过购物袋,低下头,马尾在脑后荡了荡。
露出毛衣外头的一截雪白脖子。
很白,给人酥骨的错觉。
至少任古飞觉得自己骨头有点酥了。
作者有话说:
左青青:他居然会给我买姨妈巾?他是不是还喜欢我?
飞哥:这个问题,你琢磨十年了吧?
5、寒鸦
◎“任古飞,是你赢了!”◎
左青青空腹饿到任古飞回来,精神一松懈,就有些恍然,五脏庙也闹起了饥荒。她抬起眼打量任古飞,这家伙今天这样勇猛,替她扛回米面油,又拎着大摞日用品,来回步行一个多小时,体力大概早消耗完了。
任古飞身高一米九,脱了毛衣后格外健壮,黑色T恤外两膀子垒起的都是块块肌肉。
啧,他龇牙咧嘴地站在她身后,倒是没好意思喊饿。
不过在这座房子里,她左青青是主人,客人不好意思提吃饭,她得主动着些。吵架归吵架,客气归客气。该有的礼貌,她依然一样不缺。
左青青砰地打开冰箱,意外发现冰箱里居然塞满了食物,从鸡蛋肉禽到水果,应有尽有。她顿了顿,扭头问任古飞。“你爱吃什么?”
左青青打算亲自下厨。两人吵了架,任古飞不计前嫌地替她提了许多东西回家,再绷着脸,反倒显得她蛮不讲理。所以左青青这句有赔罪的意思。
左青青盘算着待会儿吃完饭,就顺便把菜钱还给任古飞。
一码归一码。
十年后,任古飞于她最多就算个老同学、旧邻居。
太见外不好,不见外也不行。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任古飞觑着左青青系好围裙,又拢了拢马尾,像模像样,真不像从前那个千金大小姐。
“你爱吃什么,我来吧!”任古飞一脸慨然,眼神亮了亮。“我厨艺挺好的!”
几秒后,任古飞目光落在餐桌那几碟没动过的早餐,略沮丧了下,又迅速振作道:“你先尝尝我手艺!不喜欢,再换你做饭。”
他就不信,没一样是左青青爱吃的。
男子汉大丈夫,屡战屡败后,必须得再屡败屡战。
不然不是真输了吗?
又是他做饭?
也行……吧。
左青青只考虑了半秒,就果断放弃了下厨权。说实话她对自己的厨艺也没什么信心。能不丢脸,就不丢脸。
尤其是在任古飞面前。
左青青默默地把那条刚系上的围裙又摘下来。
任古飞从左青青手里接过乳黄色碎花围裙,快速地系在腰间。那造型,像只巨型泰迪系了条迷你版小裙子。
任古飞唇角勾着三分痞笑,冲左青青飞了个眼神儿,自以为很帅。
……也太会给自己加戏了吧!
左青青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
午餐很简单。一碟青菜,一碟地三鲜,一锅番茄蛋汤。
“今天去超市的时候听说消息很紧,怕每个小区都会限制出入。”任古飞解释道:“不管真假,先省着点吃用。”
两个人从小到大没经历过物资紧缺的日子,眼下遇到了,都茫茫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任古飞握着筷子又对左青青道:“吃,尝尝我的手艺!”
左青青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又飘过死党那句话,真像对老夫老妻。
呸!
她低头拿起筷子,尝了口地三鲜。还行,就是略咸。
左青青如实把反馈告诉任古飞。
任古飞挠挠头。“真咸了?”
他也尝了口,然后不信。“挺淡的。”
左青青咬着筷子不吱声。
任古飞立即投降了。“行行,晚饭我少放盐。”
一个字没解释。
貌似吵了两架后,任古飞乖巧的不得了。她说啥就是啥,绝不抵赖。
不像记忆中那个坏小子。
左青青又不好意思了。“还行,是我平常口味太淡。”
“没事,按你口味来。”
任古飞一味迁就她,眼神里清亮亮的,浓眉下那双眼睛里似乎有光。
是古诗词里说的,眸光。
左青青再次低下头,为了掩饰心慌,午餐她不知不觉就吃多了些。
两菜一汤,两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任古飞也连吃了三碗米饭。
左青青胃胀得难受,站起身,收拾碗筷。“我洗碗。”
“别!”任古飞又拽住她胳膊,见她看他,又痞子笑道:“我擅长洗碗。”
……还有人擅长这个?
左青青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
暮色四合时,左青青站在阳台上收衣服,忽然看见只乌鸦振动翅膀嘎着嗓子从她眼角余光里划过。
左青青眼角微抽,苍白手指下意识扣紧了什么东西,指尖不受控制地痉挛。
乌鸦。
左青青又想起十六岁离开燕城后,那年……她被迫独自漂泊,到处走,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地球,但心头那只恶魔依然紧紧地追咬,疼的她一度恨不能寻死。再后来,在某次异国旅行中,她裹着件当地妇女都穿的黑袍,于青金色屋顶见到了大片乌鸦。咕噜噜,脚下青石板零星滚落石子,她沿着阴郁的小路拐进去,大片公园模样的空地都是断井颓垣。
那年,已误入深处的她才陡然惊觉,原来那条青石路通往的并不是公园,而是墓地。
乌鸦成排地惊飞于暮色中,带着死亡的意象。
多年前的阴森记忆与眼前真实有瞬间闪回,总令人觉得莫名不安。就好像是隐隐然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却还未发生,她不得不憋住呼吸才能不至于溺亡。
左青青十指扣紧,牢牢地抓住手中那件衣服,身后忽然传来任古飞拖长的音调。
—“班长,你抱着我袖子不放干什么?”
“啊?”左青青回神,发现被她紧攥住的是件大衣。黑色软薄呢质地长大衣,袖口缀着两颗铜扣,半截拖在地上。这件大衣太长了,是男人的款。——该死,居然是任古飞的衣服。
“拿回去!”左青青下不来台,板着脸道:“以后你的衣服不许晾这!”
“班长你讲讲理,”任古飞趿拉着脚步走过来,单手插裤兜,声音里隐隐含着笑。“你这就一个阳台,你不许我晾衣服,难道叫它们自然风干?”
客厅的灯已经点了,任古飞逆着昏黄灯火走向左青青,眉目五官笼在幽光中。偶尔阳台下有人骑小电驴经过,车灯闪烁着,映入他那双清澈眼底。
不知为什么,左青青又再次想起那年夏天她被仓促按在墙角,那时任古飞眉目也是一半幽暗一半明。
恍惚的很。
像极了那几年异乡的梦。
也像极了,异乡阴郁墓地。
小石子轻轻一滚,就惊碎了流年。
“是你不讲理。”左青青把耷拉在耳旁的碎发又往后拢了拢,强行控稳呼吸,顿了顿,语气平和。“你去超市花了多少钱,我算给你。”
任古飞瞳孔瞬间微缩。他提高了嗓子,怪叫一声。“怎么着,亲兄弟明算账?”
几秒后,任古飞居高临下地俯视左青青,笑容蓦然转冷。“班长,这可真不像你。”
这声班长,喊得格外森寒。
戾气丛生。
左青青心里咯噔一声,抬眼瞪他。这句话怎么就又惹怒了任古飞?从前任古飞没这么爱生气的。也不晓得今年怎么回事,他居然都和她吵两次了。
眼看着又得吵架。
“左青青你想和我算账吗?”任古飞咬牙切齿,走向前又逼近她两步,话语里有不容错认的深恨。“当年你一走了之,老子为了你傻兮兮读书考燕城大学的事儿,被全校当笑话传了个遍!”
任古飞顿了顿,又勾唇冷笑。“真要算,班长,咱俩先把这笔账算清楚再说!”
左青青噎了噎。“……任古飞你真不讲理。”
不讲理的任古飞再次抬起胳膊,搭在阳台玻璃门,看起来像是把左青青困住了。隔着十公分的距离,看起来又仿佛是个含蓄的拥抱。
若即若离。
一触即发。
是最令人心慌的距离。
“班长,”任古飞语调沉沉,眸光里孕育着风暴。“是你欠我的。”
这句话莫名揪住左青青的心。她几乎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