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尖锐了,像一只吸血的牛虻。
左青青倏地扭头,黑白分明的鹿眼内瞳仁微缩。如果她是只猫,此刻腰背早已弓起,毛发炸裂,就等着凶狠地吼出一声“喵——!”
年轻男人愣了愣,像是被她这副神态逗乐了,只是碍于礼节不能笑。他忙摆手,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反倒往后又退开半步,主动解释道:“我叫Wilson,刚好负责酒店品牌管理。您若是对我们嘉诚旗下酒店的服务有什么不满,或是曾经在我们旗下经营的场所遭遇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我都可以帮您记录在案并反馈给管理层。”
他的确没什么恶意。
反应过激的是她。
左青青再次用深呼吸抑制情绪,抬手捋了捋耳边碎发,淡淡地道:“没什么。”
她语气里充满了疲惫,看起来半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了。年轻男人只得无奈地耸肩,含笑向她致歉。“很抱歉耽搁了您的时间。若是您改变了主意,我们随时欢迎,顶楼有长期为终身贵宾预留的套房,保证房源充足。”
彬彬有礼,无论说话还是待人接物,都有礼到让人挑不出错。
和嘉诚集团的现任CEO顾琛一个作风。
果然不愧是顾琛看中的管理培训生。
左青青在内心判断出足够信息,也给眼前的Wilson定了位。扬起脸,瓷白肌肤上眉目如画。“谢谢,不过我想,我不需要了。”
这次她转身走的时候,再没回头。
酒店外门童殷勤地为他们推开旋转门,刚好卡在他们抵达的缝隙,等他们出来后,又弯腰致意,微笑着问他们是否需要派车服务。左青青回头,果然见门厅内那个管培经理正在朝她微笑点头。
隔着口罩,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模糊不清。左青青庆幸于这种模糊,像隔着毛片玻璃,能遮挡住大半眼刀眉剑。
她轻声地拒绝了,在走下台阶后,扬起脸,望向任古飞。“我这么任性,你介意吗?”
任古飞从始至终影子般,她说走,他绝对不留,甚至都不开口问为什么。眼下她从顾琛与顾琛名下的嘉诚集团阴影走出来,才恍然意识到,她未免对任古飞太过疏忽了。
他会怎么想她,想这件事,甚至于……怎么想她对嘉诚集团的排斥?
“你问我实话?”任古飞慢吞吞地答她,带着点吊儿郎当。“是觉得挺奇怪的。”
左青青抿唇。
“但是这事儿吧,”任古飞继续拖长了语调,声音里隐隐含笑。“依你。”
左青青抬眼看他。
“本来就是我把你拐出来的啊!”任古飞说的理所当然,牵着她的手慢慢地沿着街道走。“所以你喜欢去哪儿住,咱就在哪儿住。”
他用了“咱”。
这点成功取悦了左青青。
她抿着笑,轻声道:“我不喜欢他家。”
“嗯,都依你。”
**
但特殊时期酒店的确不好找。他们又陆续问了两家,星级降到三星,都需要他们先去医院做检测,否则拒收。
天色已经不早了,再去医院来回折腾,怕是更累。
左青青蹲身揉了揉膝盖,抬起脸,仰头与任古飞商量。“你车停的地方远吗?”
任古飞愣了愣。“倒不远,咱们已经走到桃源区了,再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停车的地方。”
桃源区是冀北城距城际高架最近的地方,他们停留的地方还有个加油站,再走半小时……也行吧。左青青略一思索,站直了身子。“咱们今晚先在你车内将就一夜,然后买票飞燕城。”
他的确要回燕城一趟。
任古飞沉吟片刻。“也行,就是怕你觉得委屈。”
“不委屈。”左青青扑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圆鹿眼,笑得眼尾微弯。“只是,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反正人生最多百年,到时候两腿一蹬,无论多尊贵的身份,送到火化场的时候,都一样。”任古飞大咧咧地痞笑。“再说了,要论尊贵,我可远远不及你啊,左家大小姐!”
这话可真不吉利!左青青头疼地捂住脸,再次对拯救任古飞情商这件事,感到……大概是没戏了。
任古飞却丝毫没察觉到被嫌弃了,痞痞地非得再补一句。“大小姐你都能愿意将就,那是我那车的荣幸!就我那破车,你肯考虑它,那绝对是它积了八辈子的福,鸿运当头啊!”
左青青从指缝间扬起脸,突然笑出声。她放下双手,笑声清脆,雪白毛衣内肩头轻轻耸动。
任古飞看得心痒,大手揽她入怀,也低声笑道:“话糙理不糙!咱说的是这个理儿吧,班长?”
左青青:……
她突然想亲他一口。
于是她当真仰起下巴,吧唧,响亮地在他朱古力奶脂般细腻的下巴那里盖了个戳。
任古飞下巴略翘,从下唇瓣到下颌骨中间有处小小的凹陷。那个吻刚巧落在凹窝内,麻酥酥的。
任古飞咂摸着嘴,猛然收紧胳膊,俯身凑近左青青的脸,眼对眼地凝视她。
他那双极清澈的眼睛此刻眼尾上挑,噗嗤,从瞳仁内泛起了笑花。“有时候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不用怀疑,”左青青下巴轻扬,斜斜地乜了他一眼。“我就是在勾引你。”
34、临渊(1)
◎“做些少儿不宜的事。”◎
半小时后。
左青青停在那辆落满灰的黑色奔驰SUV前,颇有些一言难尽。“你就不知道把车洗洗?”
她戳着车窗玻璃上的一长条干涸的鸟粪,回头对任古飞道:“还有这轮胎,你到底是多久没洗车了啊?”
“嘿嘿,”任古飞故意傻笑。“这不那啥,急着来冀北城堵你。”
在左青青那双善睐明眸转向他的时候,他又咳了一声,低声道:“洗,洗!过了今晚咱就去洗车。”
左青青越发觉得不对劲儿。她刚想起任古飞是开车从燕城来的,那时候到冀北城的所有航班与大巴都停摆,两座城市相距数千里……这一路,他到底开了多久?
左青青微垂着眼,沉默了片刻。“算了,先将就着吧!”
她就站在后排车门前,如果是别的男人,早就主动过来殷勤地帮她打开车门,然后等她坐稳后,再轻轻地把门合上。但任古飞显然没这觉悟!他杵在原地瞅着她,一动不动。
左青青又好气又好笑,这么直男,想必这些年当真单身。
她自己打开车门,半爬进去。车内空间异常大,后排还有可折叠的真皮软椅可以躺平做床,睡两三个成年人,挤一挤,也勉强能容得下。
她还没和哪个男人并排睡过。
借着口罩遮挡,左青青觉得两颊发烫。到车内过夜这个提议是她说的,天知道他会怎么想?孤男寡女,在车内过夜,听起来就像是个激.情邀请。
左青青上下两排牙齿轻咬,不断发出嗒嗒轻响,身体每根触觉神经都变得异常敏锐。她甚至能听见任古飞缓慢地探身进来,压着她,鼻息喷洒在她脸颊。
任古飞那双清澈的眼睛从上空凝视她。两人脸对着脸,他又居上位,是个完全的男性主导的姿势。
左青青忽然胸口一窒,几近于不能呼吸。
“任古飞……”她抬手推他,却不幸落在他肌肉虬结的胸口。
他不知何时脱掉了那件黑色及膝大衣,灰毛衣内肌肉的炽热感触手可及。指尖轻抵时,她甚至能触摸到他激越的心跳。
“青青,”任古飞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头也不回地反手拉上车门,俯视她的脸,也半爬上后排长椅,呼吸声紧一阵促一阵,明显在压抑情绪。“我们……”
“我们只是临时找不到酒店。”左青青掉开视线,仓促地打断他。但是话语出口后,听起来仿佛也很暧昧,她忙又急着解释。“任古飞,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任古飞声音沙哑,隐隐地噙着笑,喉结不明显地滚了滚。“可是我想。我有别的意思。”
噌!
左青青脸色涨得通红,从脖颈到耳尖子都红了。
“流氓!”她啐了他一口。
“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儿,这怎么能叫流氓呢?”任古飞哑着嗓子低笑,随手把遮面的口罩摘了。他眼底微红,俯身小口啜她鼻尖。顺手把她身上那件雪白羽绒服解除了,搂住他梦了想了十年的柔软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