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是病毒携带者?
他会不会……已经传染了她?
任古飞自责、内疚与后悔。
“我、我没想过,会给你带来危险。”
“没关系,没关系的。”左青青轻声地应他,头埋在他怀里,乖顺得如同一只林深处的鹿。“而且你也不一定是感染了。我们一样样地来,一样样地试,等你吃了药喝了水,咱们再量□□温,好不好?”
“……好。”
任古飞终于还是把手搭在她后背,温柔地哑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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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左青青第十次把体温计拎在手里看,表情严肃地就像是个真正的护士。
“36.5°,”她松了口气。“应该是正常体温。”
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滑动手机屏幕,比对着查来的资料,时不时看眼体温计,再皱着眉瞥一眼任古飞。
任古飞乖乖地平躺在沙发上,两条长腿跷在沙发头,俊秀眉眼微动,咧嘴朝她故作痞子笑。“班长?”
左青青皱眉,又瞪了他一眼。“别动。”
他腋窝下还夹着另外一支体温计,怕不准确,刚才那支是让他用口含着的。
左青青认真地按照网上教习方法,用温水化了糖浆,逼着任古飞喝足剂量,然后又喂他吃维生素片。
她没学过医护,都是靠现学现卖,任古飞是她亲手照顾的第一个病人。
任古飞着迷地盯着她,移不动目光。“青青,你真好看。”
左青青愣了愣,下意识偏头望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鹿眼扑闪着,睫毛长而卷。足过了几秒,脸才慢慢地,又红了。
但她嘴巴里依然凶他。
“你现在怎么不躲着我避着我了?怎么不怕传染我了?”
任古飞不哮喘了以后,整个人神清气爽。他仔细琢磨着,大概真的是呼吸道过敏复发,毕竟他没来过冀北,而冀北靠海。
再说,不至于那么邪门,千万人口的城市,刚巧就他中招了吧?
他心里存着侥幸,也有阴云,所以他故意笑得灿烂极了。“这不是那什么……”
“那什么?”左青青绯红着脸,偏要一板一眼地凶他。
小模样真可爱。
任古飞眯着眼睛笑,想起来时路上偶然看见的段子,篡改了下,说给左青青听。
“如果幸福指数可以从0到10划分等级,你猜我现在是几级?”
真是个不怕死的!
哮喘发作起来,他一脸马上要入坟墓的丧气,单脚抵在阳台门,表情酷似要对她留遗言。才刚不喘了,就又神气活现地来调戏她。
左青青唇角挂着点浅笑,语气凉凉地问他。“10级?”
任古飞摇头。
左青青瞪大了眼,诧异地停下手中动作,抿了抿唇。
任古飞微眯着眼睛,带笑叹了口气。搁在沙发头跷起的两条长腿左右摇晃,快活地就差在脸上写着“你猜”。
左青青:……
她索性收回视线不看他。
手指拨动屏幕,耳尖子却竖起来,仔细听他要怎么圆。
任古飞果然接下去道:“10级不足以表达我的幸福。与你在一起,每一秒,我的幸福级数都是π。”
π,数值并不高啊!
左青青又抿唇,神色不愉。
任古飞这次一眼看穿了她,忍不住大笑道:“π数值是不大,但是它无穷尽啊!和你在一起的幸福,是无穷尽的。”
左青青沉默片刻,突然也跟着他一起笑了。“π挺好。古印度《百道梵书》里就有提到它,古埃及、古巴比伦,都有圆周率的计算。”
顿了顿,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你这个笑话。”
“这不是笑话,”任古飞忙坐起身,嬉皮笑脸道:“这是我对你的爱情宣言。”
然后他也学她那样,刻意停顿几秒,才又说道,“我对你的爱,刻录在古巴比伦的法典,有古埃及金字塔为证,并且被古印度人在洗澡的时候带入了恒河水。”
“你就贫吧!”左青青笑着朝他扬了扬手,作势要打他。
左青青扑过来的时候,任古飞正坐直上半身,索性长臂一捞,把她整个人搂入怀里。
她披下来的长发飘了一瞬,然后拂过他的脸。
任古飞把脸埋在长发里,笑容灿烂。“不贫怎么能追到你?你可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
左青青涨红了脸,低垂着眼皮,不吱声。
任古飞又带笑叹了口气。“看,关键时刻,还是苦肉计奏效!果然古人诚不欺我!”
“你什么意思?”左青青震惊。“你骗我?哮喘是假的?”
“咳咳,”任古飞假意咳嗽两声,低低地笑道:“……当然是假的。”
“滚!你个流氓、无赖、骗子!”左青青愤怒地推他。
他却紧紧地抱住她,任凭她用玉一般白的拳头敲他肩头。
其实……当然不是假的。
他是真喘不上气,也是真的害怕。
但是他不愿意让左青青为他担忧,私心里,他只希望能逃过这劫。左青青不避开他,他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也没那么伟大。
任古飞舍不得离开左青青,更不能忍受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医院,放左青青独自在家悬望。
他依然在想着,怎样能够说服左青青,或者索性把她骗过去。在明早物业敲门送菜的时候,让物业带他走。
同时又能保得住左青青,在这个封锁环境下,她独自生活,他不放心。
任古飞心内盘旋不定,双手抱住左青青时,冷不丁被她撩到酒窝。
左青青拿手指戳他左边脸颊酒窝的位置,突然冷笑了声。“任古飞,你骗我。”
“我是骗你的,”任古飞以为她还在说刚才那茬儿,低笑道:“那不是什么嘛,你让我答题,我答不出,只能假咳嗽几声,吓吓你。”
左青青不声不响地抬眼望着他。
任古飞莫名心虚,又嘿嘿笑了两声。“顺便考考你,看你是不是当真在乎我。结果,我赌赢了!”
左青青跨腿从他身上下来,声音很冷。“编,继续编!”
“不是,我编什么了?”任古飞忙拉住她胳膊,赔笑道:“不就是吓唬你一回么,至于这么生气?”
左青青冷眼看着任古飞解释,心里头酸楚翻涌。
他刚才那阵哮喘,是真的。
他想瞒着她、不让她担心,也是真的。
在任古飞笑起来的时候,那个酒窝会陷入脸颊5毫米深,假笑的时候没有。
她手按入他的酒窝位置,它没动。
酒窝骗不了人。
任古飞刚才在假笑,也在撒谎。
左青青垂着眼,轻声地说,“任古飞,不管你这次是因为什么哮喘或者感到不舒服,我们都一起面对。”
她微转头,回眸望着他。隔着长而卷的乌鸦羽般的睫毛,就像是公主挑开了珍珠帘,目露祈求。“好不好?”
22、封楼第三天(1)
◎“你抱抱我!”◎
左青青目露祈求,碎发披在肩后,在她倾身时,微微撩过任古飞的脸。
任古飞怔怔地望着她出神。“……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假如我真的中招了,你陪着我一起,咱俩就都完了。”
“不一定会死,”左青青脸色苍白地笑,轻言细语。“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总不会真的死。”
两个人在一起,好像就连死亡都没那么可怕。何况就如同她说的,也不定就真的中招,真中招了,也不定就是生离死别。
任古飞定了定神,浓眉轻扬,笑道:“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舍不得我。”
他笑起来很好看。
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
左青青又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任古飞平躺在沙发,手握住那支高脚杯,清水映出他眉毛下半张脸。他又想起夜半冰箱前左青青背对着他,长发轻垂,郁郁的,像是有什么心思。
“咳咳,”任古飞未说话,唇角先含着三分笑,眼睛亮亮的。“这杯子……看起来像酒杯。”
左青青愣了下,长发微甩,乜了他一眼。
居然没反驳。
任古飞唇角笑意扩大了些,手指把玩高脚杯,薄凉地道:“你不是真爱喝酒吧?”
厨房他收拾过,显然除了纸杯外,连个咖啡杯都没。难道她惯常喝的除了饮料,就只剩下酒?
任古飞不敢信,又不能不信。
左青青狡黠地拨开碎发冲他一笑。“相比这个,咱俩眼下更该关心的是,你今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