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絮第一次跟这么多人一起出差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他和路江出门急,身上就穿了意见薄薄的外套,车上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特别冷,过了高速收费站后,台絮太第五次搓胳膊时,路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台絮感激地接过去,小声道:“车里开空调了么?怎么这么冷。”
他将毛毯往路江身上扯了扯,却看见路江手上缠了许多的线。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有点好奇。
上次在许萍家时他意识不清醒,完全不记得路江曾用这些线做了什么,如今看着鱼线似的东西,像是看见了邻居家总缠着奶奶翻挂【1】的小朋友。
他盖毛毯时手上动作僵硬地太明显,成功吸引了路江的注意力。
路江将是绳子掩在手心里,瞪了一眼台絮道:“废话那么多,这车都快成灵车了,太平间都没咱们车上阴气重,你快闭嘴睡觉吧,小心鬼找上你。”
这话的威慑力明显比“闭嘴”两个字好用的多,出口后效果显著,台絮果然不在盯着路江的手看,像是个受了惊的小耗子,缩到角落处紧贴着窗户。
路江没客气,将台絮分过来的毛毯往身上盖了盖,满车的人,除了最后排的那个,其他人全都或多或少盖了点东西。
就像路江所说的,车里太冷了,闫溯作为驾驶员又不敢开空调,生怕这么个动作触到后面那人的霉头,万一在路上出点什么事,他们就要从晏子晋手下跳槽到重九手下了。
然而一切的罪魁祸首——重九,正安稳地坐在最后面的角落,虽然看起来像是在睡觉,其实脑子里正在盘算着昨天的事情,想在一团乱麻中找出个头绪来。
比如许萍蛊惑人的方式是通过判断这个人的好坏,虽然标准有失偏颇,但至少这也是个依据。
而那样的女人,基本上不太会去比较偏的地方,活动范围无非就是工作地、超市和家,很少会做出格的事情,而半夜跑到几公里外的老城区,对于许萍来说就算是出格的事情。像先前那样,把人全都引到自己家里反而是比较符合她该有的行为。
他又想起了之前发生在书店里的一桩事情。
重九内心叹了口气,感受着水鬼携带的怨气似乎正在与身体相融合,好像一顿漂泊无依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霸占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将自己挤进去,融进去,想要成为重九的一部分,却又像是想成为身体的主人。
这种情况虽看着凶险,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夺舍,然而重九在书店里,遇到想夺舍他的魂不计其数,实在是没必要因为这些个零碎的小东西多费脑筋。
车辆晃得他有些困,便将帽子往脸上遮了遮,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回去的路程感觉要比来时要顺利,中途在休息站停过一次后便没再多耽搁,即便这样,到达隆安御园也已经是下午。
车停稳后,其他人陆续下了车,重九才慢慢悠悠地晃下来,晏子晋则眼神复杂地一直盯着他看。
晏子晋是第一个下车的,之后就站在车门旁边。
他脖子上依旧留有淤青,虽说现在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么骇人,甚至不仔细留意,会以为这是情侣之间留下的一点小情趣,先前没少收到路人暧昧不明的眼神,然而只有伤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多憋屈。
重九斜了他一眼:“有事?”
晏子晋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很想说话,却又强忍着不肯开头。这种坚持一直持续到他看见重九大步往门口走去,根本没有与他们一同进屋做总结的意思。
晏子晋赶忙跟上两步拉住重九的胳膊:“我有话跟你说。”而后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拉着人就往屋里拽,砰一声将门关上。
“什么情况。”袁以川作为唯二不知内情人士纳闷地看着房门,他手里正拎着个背包,将零零碎碎的东西塞进去,收拾完了晚点还得将车送去维修。
“谁知道呢。”另一个不知情人士孟慈正摆弄着她的头发,出门时好好的造型到了现在什么都不剩了,幸好她带了衣服,只是心疼那件旗袍,不知道能不能报销。
重九被晏子晋拉着,一路踉跄地到了三楼最里间的屋子。
客厅还是原本的装饰,温馨得不像是办公场所,好在这间屋子中规中矩,虽然更像是一间书房,但至少还是个能办公的地方。
重九站在门口打量了下四周,两边墙摆满了书架,上面罗列的书新旧都有,许多书本单从书脊看就感觉快要散架了,估计年头不短,其余的什么鬼怪传说、符咒阵法还有异闻录的都有,倒有点像“大仙”用来算命的地方。
重九站在书架上随便抽出了一本,上面写着《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也是赶巧,他翻开的第一页赫然是一张放大的鬼脸,漆黑的眼眶周围被黑色晕染开,估计是想做出血泪的效果,印刷是黑白的,出来后就变成了眼眶向下撕扯,倒是更有冲击力。
重九兴致勃勃地研究着这张鬼脸,他还真没见过这种死法的。
然而他的视线刚从眼睛落到鼻子上,书就被人抢走了。
看着空空的双手,重九笑了笑,转头看向晏子晋:“这又是怎么了,领导?”
“领导”两个字是应承着先前,那些人将他无作为新人的想法,倒也是晏子晋故意引导的结果。
晏子晋听见这两个字就脖子疼,他将书放回书架,瞪了重九一眼,没什么好脸色地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坐。”
重九被他的模样逗乐了,摆弄了两下放在一旁的小摆件,这才不紧不慢地坐到会客沙发上,并没有到晏子晋的对面。他那态度,显然像是在审讯犯人,重九自然不会送上门去找骂。
晏子晋看着重九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仇人,抿着嘴唇,半天蹦出来一个字:“说吧。”
重九:“说什么?”
晏子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话?”
“哦。”重九从桌子上拿起个小葫芦把玩着,应了一声后就没了下文,把晏子晋气的差点掀桌。
好在他那张桌子是红木的,沉的要死,不然组里的开支又要多上一笔。
晏子晋磨了磨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九爷,你不觉得你需要给我个解释么?”
“解释?我以为你明白。”重九靠在沙发后面,翘着二郎腿,“你员工当时什么状态忘了?救你一命不知道感激,现在跑这来追问我,你是不是觉得相处时间久了,就把我当自己人了?”
晏子晋抿嘴不言。
重九敛了笑容:“下次警觉性还这么差,我就在书店给你留个位置,等着你去报道。”
原本好好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晏子晋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弦,拿起旁边的茶叶罐冲着重九使劲扔了过去,末了喘着粗气道:“你救我?你确定不是想拿我试探水鬼的话?我跟你认识多长时间了,虽然我没您老活的那么久,到底也经历了不少,你TM就是想把我当个鱼饵去钓水鬼!”
茶叶罐飞到面前重九轻而易举的截下,他没有否认晏子晋的话。
晏子晋冷哼一声接着说:“谢谢九爷手下留情,留我这条小命,还能坐在这里跟您老聊天,您别跟我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我谢谢您了。”
阴阳怪气地一通话成功将重九都笑了,他将茶叶罐放到桌子上,笑道:“行了,少贫了,当时你身上被水鬼种了‘小虫子’,只有你濒死的时候那小虫子才能掉下来,不然你现在可能就跟你那个员工一样,懊恼当初怎么那么口无遮拦。”
在车上闫溯跟方未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重九的耳朵。
“那你怎么不去掐他。”晏子晋扯开自己的衣领,“我现在这还疼!”
“他哪有你耐折腾,现在没事了。”重九抬起一只手,一团黑气凭空出现在上方盘旋着,像是无数的线缠绕着,却又没有打结到一起。
“这是水鬼身上的怨气?怨好像不是很重。”晏子晋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往这边看。
重九手轻轻挥动,气消失了:“那地方不太好,周围残魂太多,他们大多死的不甘心,说不准就黏在身上,时间长了就算不出问题也要生场病才能了。”
晏子晋下意识抖了抖肩膀,似乎感觉到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在粘着,左右抓了抓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动作多不雅,清了清嗓子,心里的点火算是卸了:“所以我……属下是被残魂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