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苍白,冷汗布满额头,眼角的疤痕在这一刻似是渗血般通红。
他疼的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饶是这样都不愿意闭眼,他想看着窗边站着的人,尽管他知道又是自己的臆想。
“重九……”
隐约间,重九好像听见了许久没有听过的呼唤,只是声音不再如从前那样飘渺,似乎就在耳畔,带着恼人的语气,像从前那样非要扰人清梦。
梦不可能会清,他许久没做过梦了,那人也不可能来到梦里。
“时矣……”模糊间,重九叫出了在心里喊过多次,却从没说出口的名字。
轻唤的两个字让他自己都有些震惊,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人的名字,原来他还是记得,只是不想开口罢了。
然而到底还是生疏的,即便没有人听见,重九都好像听见了揶揄的笑声。
命都没了,有什么可笑的!
重九翻了个身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两眼一闭,谁爱站窗户旁谁站,爱看多就看多久。
他带着懊恼的情绪,忍着一身疼痛,闷在一个软软的被子中,冰冷的感觉稍许缓解。
或许是一个人呆久了,他每次身体不舒服都会选择睡觉,无论多痛都能睡得着,只是会睡睡醒醒并不踏实,但也能将难熬的时间尽快捱过去。
睡着的前一刻,他隐约听见外堂有铃铛声,是门口挂着的那个铃铛,每天都没完没了地响个不停,就像这世间,闹来闹去没完没了。
想不想看人间?重九想起晏子晋今天问的话。
看个屁,疼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夜里每次醒的时候都好像听见门口的铃铛声,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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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晚,余未打足十二分的精神看着前面的路,偶尔还要分神看看副驾驶上的同事是不是还活着,会不会想不开直接开车门跳下去。
还好这车只要行驶,车门就会自动上锁。
自重九下车后,车里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仔细分辨的话会发现,车里其实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座位上却坐着五个人。
台絮靠着椅背看着窗外,他从来没有在这么晚的时候还在外面晃,所以第一次见到半夜的津淮市是什么样的。
安静了许多,真如书上经常写的语句:整个城市都睡了。
他麻木地看着周围飞驰而过的场景,直到车子停在别墅前他还没回过神。
方未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到地方了。”
台絮吓了一跳,蹭地坐起险些撞着脑袋,嗯嗯啊啊好半天没回个正经话。
晏子晋从后排弯着腰走到两人中间:“开门下车,回去洗个澡再睡。”
他以为台絮方才是睡着了,瞪了一眼方未后安抚地拍着台絮的后背:“今天你也累坏了,回头给你加奖金,加班费也算上,明天晚点起来没事儿。”
别墅是自己的,住宿办公在一个地方,领导还算通情达理,前天晚上加班太晚的话,向来不会在第二天要求员工准点报道,这也是为什么余未和路江即便不想加班,最后也没异意地跟了过去,毕竟第二天可以睡懒觉。
台絮木讷地点点头,手脚僵硬地拉开车门率先下去,站在门口等着众人。
车自然是开进院子,但台絮刚来没几天,门钥匙还没给他配,便在一侧等众人都下来后,一言不发地跟在晏子晋身后进了门。
进门后晏子晋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方未跟着过来:“你没觉得那个小孩儿有点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晏子晋喝着水转头,正巧看见站在沙发旁边一动不动的台絮,“他站在那干嘛?”
“可能是想当你的守护神。”
“噗……”晏子晋喝到嘴里的水只来得及咽下去一半,剩下的都送给了方未身上那件料子看起来不错,就是有些脏的衬衫上,“咳咳,对不,咳,起。”
“没事。”方未好脾气地没跟他计较,甚至都没看一眼自己更加惨不忍睹的衬衫,从冰箱里掏出罐啤酒,砰的一声打开。
“你们俩真是。”晏子晋擦了擦嘴角的水珠,“一个抽烟一个喝酒。”
喝酒的指的是方未,抽烟是谁不言而喻。
“你还管我们?先去看看你的新员工吧,嫩草快枯萎了。”方未晃动着易拉罐,罐里的酒发出气泡破碎的声音,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暗示的工作交给啤酒了,他便担任起了另一项工作,补刀了一句:“老牛。”
晏子晋冲着方未龇牙咧嘴,刚要走过去看看新人什么情况,就听见客厅那边传来惊呼。
余辛没跟众人一起进来,他去停好车才进门,走到客厅想要问台絮站在那干嘛,手刚抬起来打招呼,就见新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翻着白眼脸色惨白,呼吸弱的几不可闻。
“我去!”余辛吓了一跳,三步并两步跑过去,堪堪扶住台絮的头,没让他脑袋开花。
“怎么了怎么了!”晏子晋边跑边问。
方未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喝了口啤酒,垂眼看着两个人一人摁压胸口,一人掐着人中,轻飘飘地说了句:“吓的,叫魂吧。”
这种事儿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了,很多刚进调查组的人都会经过这么个阶段,只是有的人反应小一点,做做噩梦也就过了,有些躺在床上大病几场,叫叫魂就好了,像台絮这种的比较少,当时看着没什么,像是接受能力很强的样子,结果只是反应慢了几拍,这一慢后劲儿更大。
最后还是余辛叫醒已经上床的路江,两个人抬着台絮送到一间没人住的客房里。
方未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好几趟,晃着啤酒迈着四方步,一点新人的自觉都没有,慢慢悠悠晃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自己这样就算了,连另外几个老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将台絮安顿好后,各自洗澡回房间都没反应过来。
晏子晋等所有人都回去后,惦着脚尖慢慢摸到方未的房间。
方未正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见晏子晋后吹了个口哨:“你这样像极了来偷情的。”
“闭嘴!”晏子晋站在门口听了听,确定外面没有声音,这才放下心,“偷情也不偷你这样的,折寿。”
“你哪来的寿可以折?”方未浑不在意,将毛巾搭在一侧的椅背上,坐到床边,“过来干什么?我不跟人同住。”
晏子晋捂着胸口:“我跟你说正经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说。”方未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晏子晋没客气,坐稳后看着面前这个扔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人,心中不禁唏嘘。
有时候他也会感慨,明明应该受人敬仰的神祗,竟然也会有一天到他手下打工。
方未看着晏子晋出神的样子着实觉得好笑,即便他离开了很久,却也在世间存在了很多年,这么多年足够他揣摩一部分人心,虽说不上了如指掌,但晏子晋此刻想什么,他还是可以猜到一二。
“你是不是想多了。”方未道,“我只是暂时回来一段时间,不会在你这长留,有些事情的结局是注定,不是你我可以更改,就像我现在可以站在这里,说不准就是就是命运剧本里的一环。”
晏子晋眼神闪了闪,似是有很多话想讲,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开口,末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第 24 章
◎“领导渴了吧?”◎
天气越来越暖,天亮的也越来越早。
太阳还没爬出来,麻雀先在窗边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就连街角这个向来被人忽视的书店都没逃过麻雀侵袭,两只还没牙签粗的爪子站在窗台上,吵闹声像是在骂街。
若是麻雀的语言跟人相通,估计任何一个人都骂不过它,它们连中场休息都没有,从早到晚骂个不停。
重九瞪着眼睛平躺在床上,耳朵里全是杂七杂八的声音。
多管闲事的后果就是疼了三天,在床上躺了三天。
最后这天半夜的时候,他浑身烧的厉害,似是发烧却又有些不同。
起初只是内脏在灼烧,到了后半夜就像是将整个人都扔到岩浆里,即便脸色苍白,浑身烫的厉害,他实在受不了只能去冲冷水澡。
然而原本柔和的水珠打在身上像是刑具,水滴化成利器,戳得他差点自尽了事儿。
自尽是不可能的,就算他真的死了能去哪里报道,不还是要回到这间书店,转来转去都离不开这个地方,这是上一任留给他的,类似诅咒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