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风银问。
季风得意一笑,起身走到风银身边,道:“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察觉了吗?你叫我一声哥哥,叫完我就告诉你,怎么样,你比我小吧,叫声哥哥不亏。”
风银垂了垂眼睫,似在犹豫,他挺想知道的。
“叫一声呗,哥哥就两个字。”
风银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撇过了头,季风心里觉得有趣,旋了旋扇子在风银心口上方隔空点了点,道:“我听到了,你心里一定叫过好几次了是吧?”
“没有。”风银否认。
“没有吗?”季风将九骨钦墨放在背后继续道:“那我现在说,不要想我手上的扇子,你敢说你脑海里没有扇子的画面?”
季风嘴角上扬,负手站在风银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无聊。”
季风笑意更深了,道:“既然你叫了,那我就告诉你吧,这是时风门的特色,元灵术的一个小技巧,无限识海。”
季风口中的小技巧,即便是时风门专修元灵术的人,也很难炼成,但他本身就是个例外,门人口中的奇迹,生下来天赋极高,算一奇迹,后来突然灵脉无故断绝,又是一奇迹,断绝之后无限识海还在继续发育,再一个奇迹。
但这种无限识海只能算是元灵术的一种加成,顶多五感更灵敏,对未知事物的预判更敏锐,没有任何攻击力,他依旧是天垣无数修道者眼中的废物一个。
“但我修为低,识海范围不大,如果是我小叔叔,他能直接找到这股邪气的源头。”
风银看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抿了抿唇,问:“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船底忽然一震,像是遭到了重物撞击。
两人身形一晃,很快便站定。
“来了。”季风眼睛警觉的看向江面。
风银点头,伴随一声凤鸣,九霄出鞘,直直飞入空中,疾风利剑般扎进江中,风银控制着九霄追逐水下暗物,随后船身猛地一晃,水域被剧烈的搅动翻涌,伴随撞击船身的闷响,两人猛地向倾斜出跌去。
风银一把抓住向船舷外仰去的季风,还未来的及往回拉,水中刷的刺出一个巨勾,直直的刺向季风。
一声裂响,船板塌陷破碎。
季风侧着身,惊道:“还好闪得快。”
风银将他拉到身后,召回九霄,汇聚一道灵力,对准扎在船身的巨钩一剑劈下,震的巨勾立时缩回水里。
“这玩意儿不会是勾蛇吧,这两天我跟蛇犯冲吗?走哪儿都能碰见”季风不怕蛇,但由衷的不喜欢,没有缘由的,他自己解释为上辈子自己是一只兔子。
没等到回答,勾蛇的身体就盘上了船头,巨勾此时正扎在船尾,整条船像是被掰住了头尾,一用力就会裂成两半。
勾蛇也确实打算这么做,愈发收紧蛇身,船只咔咔作响。
风银念决,九霄剑带起凌厉的剑风,霎时间形成压迫性的剑气,飞舞在勾蛇头上,旋即剑雨般落下,连续不断的剜刺蛇身。
勾蛇招架不住,发出一声嘶鸣,松开船,扎进江中,只留一道长长的黑影在船底盘桓。
“勾蛇不是只在山中深潭里修炼吗,怎么会跑到河道里来?”季风靠着船发问。
“小心。”风银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季风往船舷外探身,见河面似乎慢慢平静下来了,笑道:“它好像怕了你了。”
话刚落,季风眉头一皱,但是来不及躲闪,一道水柱破开江面升腾而起,生生将他卷入水中。
……这欺软怕硬的东西。
季风猛地的落入水中发出扑通一声响,那股力量直直的将他往下拉,他手脚划着水挣扎,视线可及的光线越来越暗,包裹他全身的力量越来越重。
季风憋着一口气,眉头紧锁着,挣扎着对抗那道跟水融在一起的力量。
多少次都是如此,面对这样的情况,纵他有多少奇思百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束手无策,无可抵抗。
记忆深处那森红的画面再次涌现,近在眼前,无能为力。
身体的温度逐渐趋近于江水的温度,在他意识尚清醒时,感觉到胸口若木之花的位置再次热了起来,一阵一阵的。
对他来说是尚可忍受的灼热,但身后拖住他的东西像是抓住了一块火炭一般,迫不及待丢出手去。
松开了。
但身体为什么还在下沉?
腰间的束缚感消失,季风开始挣扎着上浮,但太沉了,头顶的光在一点点消失,他猛地蹬踩脚底虚浮的力,猛地呛了一口水,全盘皆乱。
剧烈挣扎间,手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他一把抓住这根稻草,费力睁开眼,看到一双在水下也横波潋滟的眼。
风银。
在季风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风银拖住他,要往上游。
但往上的视线里,勾蛇巨大的蛇身盘旋游走,横亘在浮出水面的道路上,挡住了若隐若现的光。
勾蛇好像改变了策略,开始用蛇身开始猛烈的搅动江水。
不会吧,他心里有点绝望的想。
他有时也很讨厌自己这种神一般的预判,开了光的嘴,一语成谶,想什么来什么。
随即水中升起一道激烈的漩涡,轻而易举的就将两人吸了进去。
等到季风清醒过来,睁眼看到的是一片石壁,他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自己正躺在一个山洞里,面前几步远是漆黑的水潭,看起来挺深的。
但四周只有他一个人。
“小和尚?”季风喊了一声。
只有回声回应他。
“小和尚。”他猛地站起身,忽然感觉一阵晕眩,身体被抽走力气一样,又倒回去。
怎么回事,他只是呛了水,身上也没有伤口,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浑身虚软,十分疲惫,除了这种精气被抽走的疲惫,船上做的那个梦带给他的不安又慢慢爬上来。
他勉强的站起身,不甚有力的喊:“风银。”
“你醒了。”风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把拾来的几根柴火放在季风面前的柴堆上,总算够烧一会儿的。
“你怎么样?”
季风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你说这空气里是不是有毒啊,我怎么觉得莫名的……”
恐惧。
是恐惧,但季风绝对不愿意说出来。
风银明白过来,道:“你先将无限识海关闭。”
季风照他说的做,他们时风门所修的不论是无限识海还是元灵通感都是可以自由开关的,否则会不得安宁,而且五感极其敏锐,哪怕是一滴水落下砸在石头上,也会很吵。
风银手按在他的印堂穴,注入一道细缓的灵流,季风瞬间觉得那股莫名的疲惫消失了很多。
身体的感觉清晰起来,他发现胸口处有微微的温热,一时在水中的事回想起来。
那时胸口是灼烧着的,难道是因为若木之花?
风银看着他失神,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胸口又烫了。”
“……”
季风反应过来,不禁笑道:“怎么啊,你又不信,你知道若木之花在我这里的吧,”他抬手指了指印记的位置:“它就印在我胸口,时不时烫我一下。”
季风关闭了无限识海,那股子没由头的不安消散了,话语中又恢复了先前的调笑。
“好奇吗,想不想看一下。”
“不想。”
风银看向那个柴火堆,画了个火符便升起腾腾的火焰,周围一时亮起来,橙黄的火光照在两人的脸。
季风:“不想?那你真是天垣独一个。”
见风银不语,季风又问。
“你一直住在雪苍,知道若木之花吗?”
“知道。”
“那天垣十二年前的旧事呢。”
“知道。”风银简洁干脆。
话问到此,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季风反而不想再问了,换了个话头。
问:“雪苍山是什么样的?”
风银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奇怪他突转的话锋。
季风道:“我很好奇,雪苍山神隐世外已逾百年,那里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长出一个你。”
火堆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的往上窜苗,风银看着张牙舞爪的火舌,良久才出声:“雪,无垠的雪。”
绵延万里,银光一片,苍茫无涯,冰封一切生机,掩埋纷攘红尘。
季风的目光跟着风银,像是也陷入莽荒的雪原,道:“那你一个人,应该挺孤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