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优雅精致的女人目前没有心情理会周围的目光,她的眉间写满了焦虑,褐色的眉毛在看到陈瑜清的那一刻起彻底皱起来,活像看见了扫把星。
陈瑜清无意识间拽紧了手里的纸巾,斜着眼睛假装没看见曹女士,曹女士先开口了:“你怎么在这里?”
陈瑜清张了张口,心想说不清,最后干脆没说话,迈步准备找个地方躲一躲。
曹雪梅又说:“放任你那么久了,银行卡也没禁掉你,就怕你在外面吃的不好。现在好了,有钱来游乐场玩了?”
“是又怎样,卡里的钱不是你给我的,是我奶奶给我的压岁钱,我还要经过你同意才能用了?”陈瑜清停了脚步,没忍住嘴,罕见地反驳了母亲。
“我先不管你这个,”曹雪梅顺了口气,“小溪呢,她刚刚在这一片等着我,看见她了没?她和你亲,是不是看见你来找你了?”
陈瑜清心说不知道,但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鬼使神差地,他说:“是,跟我来。”
曹雪梅见他配合,难得软下态度:“正好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了。”
这片休闲区开着各式的零食摊子,几乎是清一色的甜品。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糖果气息,在炎炎夏日里发酵。陈瑜清听着身后规律的高跟鞋声,罕见地对甜品产生了反应。
他去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驱散胸腔里的闷意。冰水顺着肠道直流而下,一直到达胃底,陈瑜清想明白了什么,顿时释然。
身后的曹雪梅还在催他,问他是不是诓人,陈瑜清转身,“您还怕您儿子诓你?”
曹雪梅呛得说不出话:“……快带路!”
休息厅靠近游乐场里唯一的湖泊,湖泊上的游船开得正欢,岸上的人们都能听见船上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
曹雪梅从进了休息厅开始就在四处张望,寻找那一抹蓝色,没等陈瑜清走过去,她就找了女儿。
她跃过陈瑜清,径直走向陈瑾溪:“小溪!”
此时陈瑾溪已经舔完了冰激凌,正小口小口吃周围的鸡蛋仔,闻言“嘶”了声,咬到了舌头。她大着舌头,惊讶道:“妈妈?”旋即她看见了妈妈身后沉着脸色的陈瑜清,陈瑜清收了脸色朝她安抚似地笑笑。
“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待在原地不要乱跑吗?”曹雪梅抱着女儿反复确认女儿的周全,她看了眼一旁因为手上沾了冰激凌而悬空着手臂的徐卓,“怎么还跟陌生人坐一起了?”
徐卓收到了曹女士不怀好意的打量,撇着嘴反过来打量她。同桌的家庭情况他也是有所了解的,先前他和这小姑娘聊得挺欢,就差交换联系方式了,这阿姨一来小姑娘咬到了嘴不说,自己的好心情也坏了个干净,于是他说:“您就是陈瑾溪的妈妈?您去哪了,知不知道游乐园人多眼杂,把一小姑娘放原地很不安全?”
没等曹雪梅反驳,徐卓接着说:“您要是个大老爷们也就算了,有些地方小溪不能去,可您……”曹端上下扫视了曹雪梅一翻,嗤笑道:“我看阿姨您也没什么不方便啊。”
徐卓这么说长辈其实是很不礼貌的,尤其是这样说自己的妈妈,但陈瑜清在一旁听着暗爽,很久没有人这样数落过曹女士了。
以前住奶奶家的时候曹雪梅经常被奶奶数落,她受不了才劝着陈父搬出来住,到现在做了老板,更加没有人敢数落她。
一时间曹雪梅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确实是她的疏忽,当时公司来了一通电话,曹雪梅嫌吵就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小孩被他放在了原地。也庆幸陈瑜清当时就在旁边,不然女儿被谁领了都不知道。
她掩饰着咳了声:“是我的不是,小鱼,你坐下,我们正好谈一谈。”
徐卓识趣地起身,要了陈瑜清手里的纸,“来得这么慢,都黏在衣服上了。”只听他小声说:“我去找余哥来。”
陈瑜清顿了顿,点头同意了。
曹雪梅见外人走了,坐定下来,伸手叫了两杯果汁,她问:“你还是觉得妈妈是错的吗?”
“错什么,您没错。”陈瑜清说。
曹雪梅叹气,温声说:“妈妈知道你在闹脾气,其实妈妈这些日子里也有想过自己的不是。初三了叫你去照顾妹妹确实是我考虑不周,现在妈妈已经找保姆了,你快回来吧。”
陈瑜清哑然,怎么就找好保姆了,之前不是死活不愿意吗?
曹雪梅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果汁,放一杯在陈瑜清面前:“妈妈那天说学历不重要是气话,你姑姑前几天打电话过来报喜,说他儿子保送研究生,未来怎么怎么好。”
“妈妈觉得你可以,现在无条件支持你。”
“……”
她说了什么陈瑜清没太听清,大抵是一些劝他回去的话。不久前他满是期待地希望母亲能亲口说出这些话,不久后的现在,等真的听到后内心竟毫无波澜。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质问自己,这不是曾经最期望看到的结果吗?
“…喜欢…可不可以……”
陈瑜清回过神,那些浪漫话语奇迹般的刺破母亲毫无意义的劝导,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侧头望去,目光锁定在走道另一侧桌上的一大束鲜红的玫瑰,玫瑰里面藏着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
原来是在求婚。
“你在不在听?”曹雪梅见陈瑜清走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冷哼了声,“不正经。”
丝绒盒子被双大手小心翼翼拿起,打开来,里面是一对戒指,款式简单,说是指环也不为过。
大手的主人说:“你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吗,无问流言,不听蜚语,从此刻到永远。”
对面的人伸出同样修长的手捂着嘴巴哽咽:“……当然,我的荣幸。”
陈瑜清顺着那双手看去:短发,喉结……居然也是个男的!
“不正经,”曹雪梅又说,“小鱼,别看他们,他们不正常,妈妈在和你说正事呢……”
陈瑜清灵光一闪,打断了曹雪梅:“妈妈,我不想回去了。”
“你在外面呆傻了?”
陈瑜清没看曹雪梅,仍然侧着头看着那对互换戒指的恋人,喃喃道:“妈妈,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什么?”
陈瑜清直勾勾望进曹雪梅震惊的眼睛里,正色道:“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不正经。”
桌上安静了一瞬,幼小如陈瑾溪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氛围,停下嘴没再吃鸡蛋仔。
“一定是我听错了,”良久,曹母安慰自己,“是我听错了。”
“跟我回去,我就当这句话你没说过。”曹母站起身要去拉陈瑜清的胳膊。
陈瑾溪见情况不对,拉住曹雪梅的衣摆:“妈妈!”
曹雪梅拂开女儿的手,继而去拉正挣扎着的少年:“你这样,我的脸往哪搁?”
“你的脸重要还是我重要?”陈瑜清冷着脸,一边挣扎一边反问。
曹雪梅的脸有一瞬空白,愣怔间,没注意陈瑜清身后走过来个高挑少年,那少年使了劲儿拉住陈瑜清,一把带进怀里。
曹雪梅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是…你们……?”
隔着薄薄的衣料,陈瑜清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后灼热的温度以及来人起伏的胸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还是如往日那样平静:“不正经,我们是不正经。”
第二十五章
◎我变穷光蛋了◎
前面的人背脊并不算宽阔,顶多是个少年人的身形,头发修剪适中,没有染过色的痕迹,不至于被学校归类为“不正常发型”。他的步子迈得挺大,看上去比刚刚那场争吵的当事人陈瑜清更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手腕处被余珧的大手圈住,温热的感觉让陈瑜清有片刻的失神。
本来他的打算也是挣脱母亲的桎梏,一走了之,只不过手段相对温和,无非就是嘴上劝,劝不了就吵罢了。谁知道面前这人比他更干脆,长腿一伸相当自然地踢上休息区的小桌子,那桌子摇摇晃晃,桌上果汁倾倒,溅了曹雪梅一裙子,成功把她拖在原地不能行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一夸他,计算着那一脚的力度,没把陈瑾溪的小裙子给弄脏了。
当时背部贴着余珧的胸膛,陈瑜清将余珧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就像此时自己的心跳一样,扑通扑通的,有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