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南和谦在心里骂了一句。他不得不放弃,朝上游了几米到了103门口,又照着那门锁狠狠地抡了数下球棒。一样,门依然是纹丝不动。
漆黑颠倒的走廊,压抑而窒息,再无生命的迹象。那一瞬间,南和谦感受到了彻骨的严寒,简直是浸在冰凉的泡尸水中。恶心,肺里的氧气也消耗殆尽,伴随而来的还有深刻的绝望。
今夜,他将亲手埋葬那个他恨了一辈子的人。全世界都不知道的是,他其实特别清楚,南和宥和他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被抛弃的孩子。恍惚间,一段尘封的记忆被撕开,那是缠绕他童年的梦魇,让他替自己的血液蒙羞。
他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看年龄不过算是他的姐姐。她的脖子上戴着镶嵌了一排红宝石的皮项圈,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妖冶的光泽,项圈后方连接着一条长锁链,将她拴在一间牢笼。与其说是情妇,不如说她是父亲豢养的爱宠。
在很多影片中,她白皙的身体总是能隐约可见淤青和未愈的伤痕。女人身上有时候会被刻上触目惊心的文字。十岁的南和谦已经认识挺多的汉字了,那绝对不是用来得体地描述一位淑女的字眼。他们做出了一些超出十岁男孩理解范围的事情,即使他并非对成人世界一无所知,比如父母之间拥抱亲吻,甚至进一步的爱的语言,他都在生理卫生课上学过,或者通过国外的电影多少启蒙过。那是一种远远超越了“正常”的亲密,融合了极致的暴力美学,展现人类原始本能。眼前的一切都足以勾起成长期男孩的好奇心,他常常怀着罪恶感偷窥父亲的影集,每一次,脸都会红成秋天的熟柿子。在一部文件名包含了他出生年份的档案里,他发现那个姐姐小腹鼓起的照片。直到很多年后,他长大成人,才意识到那个女人是南和宥的亲生母亲。
回到现实,浑身战栗的感觉包围着他,他默默地低头,沉痛地闭上眼。正当他转身打算回到水面之际,103的舱门内发出了微弱的敲击声。里面有幸存者!
再次浮出水面,南和谦奋力吸入一大口海面上冰凉的空气,这次潜水打破了他的历史记录。雨水打在脸上,像冰雹一样。刺眼的强光照射得他睁不开眼,而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用汉语呼唤着:“老公!老公!你在哪里?”
他才发现游船周遭被几艘小型舰艇包围,那些强光就是来自舰艇上的探照灯,每一艘都白底黑字印着“U.S.Coast Guard”(海岸警卫队)。
“媳妇儿!我在这儿!”南和谦说着朝着阿毓的救生艇游过去。
仿佛历经了一场生离死别,阿毓在船上迫切地俯身一把搂住从水中钻出上半身的南和谦。抱着阿毓温暖的身体,南和谦却在止不住地颤抖,不好意思地说:“我把你衣服弄湿了。”
“你在发抖。让我帮你暖和。”阿毓抱着南和谦不肯松手。温暖随着贴合的皮肤传递到冰冷的躯体,渐渐复苏。
南和谦突然回忆起什么,换了个嗔怪的口吻问:“按计划让你待在岸上,你怎么跟来了?如果生病的话,过几天手术怎么办?”
“可我担心你啊!我求他们带我来的。而且,罗兰可以定位船的位置,我们都可以帮上忙!”阿毓慌忙解释道。
南和谦宠溺地摸了摸阿毓的脸颊,嘱咐道:“外面风雨那么大,你看你嘴唇都发紫了,快回船上去,让罗兰帮你找个毛毯盖着。放心吧,海警都来了。等会儿把南和宥弄出来就可以安全回饭店休息。”
从阿毓怀里出来,南和谦感觉自己又充饱了电。他与几位海警攀上了已经“翻肚”的船体。在南和谦的协助下,他们找到了103房间的确切位置。船舱持续地渗入海水,一眨眼工夫似乎又比刚才矮了几公分,营救迫在眉睫。几位有着丰富海上救援经验的海警计划从船底切割出一个可以容许成年人通过的切口。只不过,出警的时候,他们接到的举报是“□□团伙从南美运输毒品”以及“绑架贩卖人口”,而并非海上营救沉船。所幸,出发前他们收到了海上飓风预警,为以防万一,特地准备了营救的设备。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他们发现船底有个不大不小且不明原因的豁口,如果不是突发天气状况加速了积水,或许在沉没前根本无从发现异常。距离翻船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船舱整个倒了个个儿。他们推测即使是位于最上方的船舱,大概也有大半的空间被海水淹没。想必生还者一定是努力躲在高处。于是,一个新的难题又出现了,如何在不伤及船舱内生还者的前提下完成切割船舱的任务呢?还好,罗兰坚持不懈地呼叫南和宥的手机,就在刚刚,电话接通了。罗兰首先确认了船舱里被困的人数,只有南和宥与艾惜两个人。确保两人暂时都安全以后,又告知他们解救方案。
南和谦就站在南和宥他们被困的舱外。不管是训练有素的海警还是船上的身强体壮的俄罗斯人都加入了营救被困人员的行列。风浪让逐渐下沉的船体岌岌可危。他们不得不用比成年男子胳膊还要粗的缆绳拴住快艇,拉紧绳索用以稳住船体。暴雨像灌注而下,无论是电焊工人,举着强光手电筒为他们照明的人,还是现场握住缆绳稳住船体的人,都在举步维艰地同恶劣的自然条件抗衡。
即使这样,时间一分一秒飞快地流逝,他们的进度依然太过缓慢。舱内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冰凉的海水浸透了被困者的身躯,也在一分一秒消磨他们的意志。舱里传来了一个不容乐观的消息,那个年轻的孩子已经意识模糊,而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成年男子也筋疲力竭,凭着意志力苦苦支撑。这时候,对讲机被递到了被困者家属--南和谦的手里。
对讲机里充斥着舱外呼啸的风浪声,南和谦一手举着对讲机,一手撑着因牵拉绳索太久而酸胀不堪的腰背,迫切地喊了句:“南和宥!”
“啊?”听筒里传来了南和宥沉沉的呼吸,他的声音明显喑哑无力。
“你没事吧?”南和谦心神不宁,家中父母尚不知道和宥现在身处险境,命悬一线。
“怎么是你?”南和宥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需要氧气瓶,艾惜他缺氧......我没法帮他人工呼吸......”
“好,我现在就去拿,一会儿割开船体以后,就立刻给你们送进去。”
“......”对讲机里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南和谦冲着对面大喊:“南和宥!你别睡!别挂断!随便说点什么!”
南和宥才断断续续地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妈带我们去海边旅行,我们两个到海里玩水......那时候我刚开始学游泳......你比我游得好......我故意跟在你身后,不慎被你一脚踢中,呛了海水......可你头也不回,一直向前......直到我像现在这样,在黑暗中下沉......”南和宥顿了顿,问:“你是不是特别后悔,那时候没有让我溺死?”
“对!”南和谦说,“所以,你有本事这次最好也别死!”
59、风雨后
◎历经整整三个小时狂风暴雨中艰苦卓绝的抢救,船体被切割开了一个30cmx40cm的口子,足够一个成摹◎
历经整整三个小时狂风暴雨中艰苦卓绝的抢救,船体被切割开了一个30cmx40cm的口子,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过。营救人员从南和宥手里接过艾惜时,他被和宥用毛毯包裹着紧紧搂在怀里,尽管南和宥的下半截都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可艾惜身上几乎是全部干燥的,还带着南和宥怀里的温热。艾惜因为惊吓过度,加上船舱里氧气稀薄,晕睡了过去。南和宥松开了手,肌肉都是僵直的,不过他看上去并没什么大碍。
东方的海平线露出了鱼肚白,昨夜的狂风暴雨仿佛不曾降临。海岸警卫队的舰艇载着获救的人们向着口岸急速行驶。
绷紧的神经突然得到松弛,南和谦昏昏欲睡,怀里搂着阿毓,他们对面是另外两对恩爱情侣,罗兰搂着李烨,南和宥抱着艾惜。现在不是这些富家小少爷挑三拣四的时候,他们和所有人一样找到船舱或者甲板上的空地,用塑料纸和毯子铺在地上,席地而睡。南和谦双臂环绕在阿毓胸前交叉,将下巴搁在阿毓的肩膀上。他倒是不担心媳妇儿被这颗沉甸甸的脑袋压落枕了,他媳妇儿有着宽厚的肩膀,漂亮的三角肌,极其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