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又正好是饭后,韩天余见风已经渐小,又见楼下还有小孩三两为伴顶着夜色玩耍,不禁心痒难耐,催着顾风烛带他下去玩。
因着两人今晚要在这过夜,沈木槿和杨明杰就需要铺床垫被,没有陪着一起。
杨明杰看着两人离开,有些不放心,凑过去问沈木槿:“你喜欢他,那他不一定……喜欢你吧?那……你弟弟……是直的吧?”
沈木槿:“……”
沈木槿忍无可忍:“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饥渴到丧心病狂连孩子都不放过?”
屋里闷热,但大风过境后的室外倒是凉爽非常,夜风吹着,还能感觉到阵阵凉意。除了想趁机多储存点食物的缘故而蚊虫较多外,其他都挺好。
几个小朋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玻璃珠和翻纸片,有大一些的则好几个围着篮球框打篮球,还有一些老人围坐一圈,讨论着柴米油盐和儿孙趣事。顾风烛和韩天余上不挨老下不挨小,都融入不进去,便也识趣不去打扰,安安静静遛着弯散着步。
两人行至无人小道,韩天宇突然抬头看了会儿不见星月的天空,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感慨:“这个世界很残忍,我们从未被温柔以待。”
这话落在以前,确实是正确的。
以前,韩天余就像天天泡在药罐里的药人,年纪小不能做手术,全靠药物控制病情,简直把药当命,十几年从没落下,也不敢落下。而顾风烛,七千多个日夜以来更是从没放松一下,连睡觉都攥着匕首提心吊胆以防不测。
这世间对他们来说,确实足够残忍。
风过林稍,卷起两人的细密黑发,一长一短,截然相反却同样乌黑。
“也未必。”顾风烛垂下眼,轻声说。
韩天宇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什么,眼眸弯弯,笑了。
有叶子被风吹落,飘飘扬扬飞下,他伸手接过一片,献宝似地展给后面的人看。
“你知道儿童节吗?”他举着树叶问。
顾风烛知道这个,他来这有一段时间了,这么久也该知道了。但他清楚对方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便静静地站着,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儿童节并不只是给小孩过的。”他说,“有人和我说,它真正的意义是即使你渐渐成为了全世界的大人,但永远还是某个人的小朋友。”
他仰着头,看着远处八楼亮起的灯光,露出孩童般的纯真笑容。
“真好。”他说,“还有人心疼我。”
是啊,真好。
顾风烛想。
他们同样倒霉却又同样幸运,真好。
韩天余和顾风烛回来的时候,杨明杰和沈木槿已经整理好了房间,正在厨房切饭后水果。
杨明杰从厨房探出一个头,看到回来的两人脸上那难得的灿烂笑容,迈出去的脚默默缩了回来。
他转过头看向他的好兄弟,一脸认真:“你一定要做攻。”
这样两个受就不会有未来了。
他默默想。
沈木槿一脸茫然:“做工?”
自己家现在……这么缺钱的吗?他和顾风烛一人一份工作不够,还要再去做工?
“嗯!”杨明杰一脸郑重地点头,“为了咱俩,你一定要做攻!”
沈木槿更迷茫了,但他抓住了其中的某个关键词,发问:“咱俩?我做工,那你呢?”
杨明杰拍拍胸脯保证:“放心,我毋庸置疑,肯定是!”
沈木槿满脸问号:“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杨明杰却没这功夫和他说话,切好水果插好牙签,端着它开心地进了房间,丝毫不打算和他兄弟解释解释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25.同床共枕
◎“你想听听我的过去吗?”◎
房子不算大,两室两厅一厨一卫的框架,不到一百平。四个人两两一屋,杨明杰和韩天宇睡一屋,顾风烛和沈木槿睡一屋,房间有限,也只能这么办。好在只住一晚,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夏未过秋未临的季节很尴尬,不洗澡热,洗完澡又有点冷。
沈木槿洗完澡出来,搓着手臂急于往被窝里钻,刚掀起被子一角,眼尾一扫,看到他弟弟乖巧抱着手机,余光偷偷打量这边,加上他那略显不安的表情、期盼的眼神和好看到不行的脸,简直可爱到犯规,让人受不了。
不过作为一个成年男性,沈木槿稍稍有点理智。他将目光从他弟弟身上扒下来,一脸冷静地揭被上床。
天上挂着一轮惨淡的月,裹在灰色云层里,流出黯黯的光。低沉的风声呜咽咆哮着拍打着窗,静听甚至能听到树叶发出萧萧飒飒的响声,像是在悲哀地哭泣,不用想也知道此时外面定是一片飞沙走石。
沈木槿将被子往他弟弟身上掖了掖,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睡,他怕他冻着。
顾风烛关了手机,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他侧过身面对着他哥,漆黑的眼睛亮晶晶,是这黑夜里的唯一星火。
“哥。”他嗓音轻柔,带着想坦白诉说的期待,“你想听听我的过去吗?”
沈木槿在黑夜中柔和一笑,声音带着安心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
顾风烛往那边靠了靠,声音轻轻的,像在耳语:“在我很小的时候啊……”
结合了夏季的狂和秋季的冷的暴风如邪魔,猛烈地吹拂着大地,嗖嗖地穿过林间时,像极了恐怖片的背景音乐。天空里顷刻出现了烧焦的破棉絮似的云块,将本就暗淡的残月兜头捂严实,天地顿时变得昏黑混沌,像是永远也不会再亮一般。
在这世间定格般的黑夜中,天边忽然闪过几道亮如白昼的光线,昙花一现般将天幕照亮一瞬,又仿佛从未出现般快速消失。那犹如将天空撕裂才逃出的惨白还没来得回味,“轰隆隆”的闷雷声才姗姗来迟,一声一声,带着爆炸般的暴击,声声击在人们心口。
空气如同沾满水的厚重棉絮,满是湿意又沉重,密密匝匝劈头裹来,将人裹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冰冷窒息而又倍感压抑。积累已久的暴雨终是倾盆而下,伴随着毫不停歇的电闪雷鸣,风越发肆无忌惮,挥舞着雨水制成的鞭子,一下下狠命抽在屋顶窗户,水滴飞溅,迷潆一片。
窗外雷声滚滚,屋里一派平静。天生微冷的音调被压低,轻轻缓缓从唇中吐露的字句伴随着大自然最淳朴天然的背景乐,一字一句舒缓着身心,有种别样的舒适自然感。
但沈木槿并没有被这轻松的氛围感染,他听着对方明明置身其中却用着毫不在乎犹如的置身事外的轻松平淡语气,甚至还带着一点开玩笑聊天的意思追溯往事,心里一片沉闷,像窗外的空气,裹满泥土与水滴,格外沉重。
他压抑着自己早已呼吸困难的心脏,静静听着他用着略显生涩的话语将过往极力铺上斑斓色彩,再将那表面色彩艳丽内里枯黄残败的画卷笨拙却用心地包装好,满怀欣喜地展给他看。
画上是极力渲染出的花鸟鱼虫,绚烂非常,颜料之下是深埋岁月间的色淡无趣,一片狼藉。
一层之隔,天差地别。
他拿着画,画上绚丽多彩,他所见却是满目疮痍。
轻缓声音停止的时候,他朝那边挪了过去,侧着身子,额头靠着对方的肌肤,心中酸涩,语气却是与之相反的轻快:“听完了你的,礼尚往来,你听听我的吗?”
风越来越猖狂,越来越放肆,势如千军万马,浩浩荡荡,无情的撕撤着一切。顾风烛在风雨声中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呼吸交融,分不清是谁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清凉干净。
他点头,声音轻浅:“嗯。”
“你应该认识刘文彬吧,就刘师傅的小儿子。”
“我小时候和他一起玩儿的时候,有一次把他气的不轻,然后我们回家路过银行的时候,我看那些工作人员穿着统一工装,特别帅气,给老人家解答问题的时候也特别耐心,就特别羡慕。于是我就和身边的人说我以后在这里工作,然后我一个朋友问我:‘你在银行工作?干什么?’”
“我那时候还不清楚他们的工作内容,一时间答不上来,然后就听文彬在一旁凉凉地说‘他干抢劫’。”
沈木槿笑了下,接着说:“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事被刘师傅听到了,当时估计正在做饭,二话不说举着擀面杖就冲出来了,说他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乱咒人。老一辈的人嘛,都有些疑神疑鬼,最忌讳咒骂一类的,生怕说出的话灵验害了我,追着他打,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