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忙碌的长街,拐弯走进一条小巷子,从身侧经过的人影更加稀少,只有一两个陌生人影,转眼间就都消失在眼前,唯独无砚仍沿着脚下的石板往前走。
到了一座静谧宅子的门前,无砚才停下脚步,举起手轻轻敲门,过了片刻,紧闭的门扉才为他敞开,从门槛到院子竟无人影,仿若无人居住般,但只当无砚微微发愣之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自宅子里传来。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虽只听闻声音,不见人影,不知是什么人在问话,无砚只想来此打探消息,便客气地答道:“雁归岛慕容无砚。”
那声音又从宅子里传来:“你就是那个要打听天孙青明下落的人?进来吧!”
无砚便立刻迈步,跨过门槛,走进院子,身后的门扉也在那时候陡然自行闭合上了,就如刚打开那样很是有劲,无砚听闻声音,回头只瞧了门扉一眼,便继续迈步往庭院中的宅子走去,不再回头。
随即,他来到客堂,瞧见其中一扇门敞开着,便迈步跨过门槛,走入宽大的屋子中央,停步在织锦地毯上。
敞开的门扉,又再度闭合上了,响起清脆的一声‘哐’,客堂四个角落里的立架灯盏也陡然自行燃起了火苗,稍稍照亮了客堂。
高堂的两把扶手椅上空空,茶几台上亦没有茶具,扶手椅后边悬挂着几幅书画卷,唯中央最大的那一幅乃是一个古怪的画像——凶恶的青龙头,穿着奢华衣袍的人身,身后是巨形漩涡。
仍旧没有人影,仍旧只有声音在无砚的身边响起:“说正事之前,你先回答老夫,你对天孙青明有几分了解?”
无砚答道:“我只知道‘天孙青明’是他在江湖上的化名,他的真名是阳清名。”
那声音回道:“不差!老夫再问你,你为何要打听他的下落?”
无砚答道:“十几年前,他在我家做客,被人寻仇,伤得很重,已经不省人事,我爹说人已经死了,就把他送回了淅雨台,但淅雨台未曾到我家寻仇,也许……他并没有死?”
那声音又问:“你是想确定他的生死?”
无砚并不想对素不相识的人坦白一切,只是道:“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那声音反问道:“如果他真的在当年已经死透了呢?”
无砚答道:“那我要亲自见一见他的墓。”
话音刚落,只响起一个洪亮的笑声。在那笑声落下以后:“薛掌门不会轻易让淅雨台以外的人见到高层弟子的墓!不过老夫离开淅雨台这么久了,早已不通门内之事。”
无砚关心着问道:“阁下不知现在淅雨台的情况,那当年关于阳清名的事情,总该是知道一二吧?”
那声音回话道:“慕容世家的人啊。老夫只能告诉你——老夫很早便被赶出淅雨台,只是因为反驳了一句话。随后自己自创了武厂,所以你问的事情,老夫无法亲眼所见,不能详细告诉你,但据我听闻,阳清名被送回淅雨台以后,由薛掌门接走,但这之后的消息,被封锁在门内。你唯有冒险进入淅雨台,才能打探到你想知道的事情。”
似乎是一无所获,无砚只能无奈叹气,对着空气拱手:“告辞了。”转身走到门口,自己打开门扉走了出去,离开了这座宅子。
那声音叹息一声,似是自语:“在这世上,难得还有人惦记着少主……”
作者有话说:
五棱郭在北海道函馆,4月以后五芒星边缘会开满樱花,超级好看!
琉璃光院在京都的郊外,据说是春天和秋天才开放
第12章
◎画卷与冰激凌◎
转眼间,又入了夜晚,杨心素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了九扇铺,满脑子里只想着回到居所睡个好觉,走着走着就穿过了坊市好几条街,走着走着就穿过了深宫的宫门,就在穿过殿宇之间的宫道时,忽然灵光一闪,记起了事情。
他蓦地停下步伐,脱口自语:“不对啊!我一路回来,一路回来,到这里了怎么还是我一个人?无砚舅舅呢?!”回头望了望走过的路,望着那一条深邃的夜路,犹豫了起来:“我要不要走回去找他?万一他在坊市等我,等不到我?”
他又望了一眼黑路的深处,想了一想,再度自语:“可是我好累呀,我好想立刻睡觉,对!睡觉要紧!先不管什么无砚什么舅舅了……”打了个呵欠,继续拖着步子往前走。
他一边打呵欠一边穿过一条廊道,眼角余光陡然捕获到一个背影。一个男子斜坐在石阶上喝酒,酒水的醇香扑鼻而来。
他只觉得那男子的发型和衣袍颇为眼熟,便决定耽搁片刻,走过去,随之蹲在那男子的身侧,抬起一只手轻拍那男子的肩头,那男子喝了一口酒以后回头。
“无砚舅舅?!”微微吃惊之时,杨心素脱口,紧接着纳闷:“今晚你不去接我,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
无砚没有搭理他,只把手中的酒坛子抬高,把凉快的酒往嘴里送。
杨心素再度拍了拍无砚的肩头:“无砚舅舅,说句话啊!”
无砚只干脆道:“你要么陪我喝酒,要么滚回去睡觉,别在这里啰嗦。”
杨心素道:“滚就滚,我累得很!”立起身,就转身,但还没有迈步,只因好奇心作祟,就又重新蹲在他身侧,追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无砚不回答,只干脆地拎起脚边的一只尚未开封的酒坛,干脆地递到杨心素的面前。
杨心素愣了愣,为难道:“真要我喝啊?”对了一眼他眼角上浮现的冷冷目光,一下子怂了,乖乖接过酒坛,撕开封口,瞥了瞥他一眼,慢慢抬起酒坛喝了一小口。
在雁归岛居住时,杨心素没少被灌酒,早已习惯酒的苦涩味道,只是怕到了半夜要去茅厕,便不敢在此时喝太多。
喝了酒,他又追问道:“我酒都喝了,你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喝闷酒?”
无砚反问:“那我也该问你,为什么好奇心那么旺盛,总是要听别人的心事?”
杨心素半愣,回答不上来,只能换以自嘲:“可能是……我比较机婆。”
无砚望着屋檐之上的皎洁残月,突然转移话题,问了一个很突然的问题:“你对李祯是什么样的感情?”
只因防不胜防,杨心素听罢,便是惊讶,脸颊上亦悄悄一片绯红,分不清是酒气熏红还是害臊脸红。他紧张道:“你突然问这个,我……我……”
无砚淡淡地一笑,提醒道:“你紧张了。”
杨心素微微低头,酒坛搁在膝头,正好遮住他半张脸庞。
无砚只望着夜空中的浮云追逐残月的景色,只喃喃道:“这世上,喜欢的人皆不同,但感情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相思罢了。”
杨心素别过脸,嘴映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无砚继续喝酒,喝了一大口,酒滑入猴胧,弄湿了唇角,也弄湿了猴部,但无砚似乎不在乎,又喃喃了一句:“能天天相见,却得不到。能得到的,却不能相见。造物弄人啊,造物弄人……”话落,又是一大口酒滑入猴龙。
这番话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偏偏击中杨心素的内心,杨心素不由抬起酒坛喝了一口酒,随即干脆地喝了一大口。
到了半夜,廊道石阶上,只剩下几只零乱的空酒坛,两个人影在廊道的灯火光中摇摇晃晃地飘远了,脚下没有方向,似乎随风飘摇、随风飞去。
从半夜到拂晓,只是很短暂的时辰,墨黑的天色渐渐浮现了鱼肚白,一点一点地扯破墨黑,将鱼肚白一层又接着一层地渲染,一抹淡淡的霞红又洒在鱼肚白上,风吹过,流动着一股清寒,却没法吞噬掉灼人的暑气。
屋外的露水尚未被蒸干,一声惨叫却划破了清早的宁静。
“无砚舅舅!为什么会这样??!”
扰人清梦的大嗓门响在耳边,无砚立时被吵醒,睁开眼,缓缓撑起了上半身,瞥了瞥地板,却视若无睹,只是坐在寝榻上微微发呆,好似未完全酒醒般。
杨心素仍在嚷嚷:“昨晚我跟你一起喝酒!为什么回来以后!我跟你一起岁啊!重点是——为什么你睡我的床!我睡的是地板?!”
无砚捂住双耳爬下寝榻,瞥了瞥躺在地板上的人一眼,交叉双臂在胸前,淡淡道:“你赶快起来,别在那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