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延启唇:“我们要等天变晴了才能回去了。”
朱炎风答道:“我比较担心圣上的事。”
黄延勾起一侧唇角:“宫都里势必一团慌乱吧,包括他的令尊令堂。”
朱炎风无奈道:“偏偏遇上下雪天,只能迟些时候送圣上回去。”又关心道:“你打算怎么答复城主的责问?我们现在有两条罪名——私自带圣上离开平京,以及我们违背了城主的规定,受罚是免不了了。”
黄延不慌不忙地答道:“我们既然按他的要求带他来到雁归岛,他一定会遵守承诺,就算受罚也会减轻,不必现在担忧。”
朱炎风坦然:“我只希望延儿不要顶撞城主,到时候城主要罚什么,由我承担就好!”
黄延微微咬牙,一只拳头也不由握紧,认真道:“我一定不会让他把你罚太重,无论他拿出什么理由。”
朱炎风抬手,温柔地覆上黄延的拳头,随之将他带进自己的怀中,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以此安慰他的心情。
过了小半会儿,朱炎风眼见雪越下越大,便劝道:“雪大了,回屋里去吧。”
黄延看着夜空,看着数不清的洁白雪花自高高的夜空齐发而下、如星群坠地,一点也舍不得收眼,将双臂伏在护栏,干脆道:“我不走,好不容易来到雁归岛这个地方,也没能呆多少天,我想多看一眼风景,多玩几个时辰。”
朱炎风说:“我是怕你冷。”
黄延侧头瞧了瞧他,笑道:“你在我身边,我都不怕,你还会怕?”
朱炎风晓得黄延现在不觉得冷,便安心地陪伴在他身侧,一起抬头看着下雪的风景,听着雪花落到屋瓦与树枝上时发出的令人感到治愈的声响。
半晌,雪停下了,黄延突然提议:“雪应该够厚了,我想出去堆雪人。”
朱炎风不假思索地拉住黄延的手,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意思非常明了。黄延立刻停步,回头看着朱炎风,猜道:“你怕我堆雪人会手冷,会冻坏手?”
朱炎风轻轻点了点头,如此回应他的猜测。
黄延说:“谁说堆雪人一定要用手来挖雪,我才没这么笨。”便拉着朱炎风,快步下楼,来到雪地,一只手握着扇子,指向前方,将术法之能灌入扇子,顷刻间,扇子透出盈盈月光,黄延握着它,轻轻一挥,薄雾飞扬起来,他不慌不忙,又旋身一挥,又在掌心将它一体转动,然后停下来。
朱炎风定睛看去,薄雾消散以后,眼前赫然屹立着一座雪堆,而脚下已经露出了被雪掩盖过的径道,黄延回头,只将扇子抛给了他,便走到雪堆前,徒手弄形状。
朱炎风只拿好黄延的扇子,站在黄延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地弄出一只兔子的雏形,随即是第二只兔子的雏形,最后变成了两只相互贴着额头的兔子。
黄延轻轻拍了拍手上的残雪,朱炎风走上来,瞧了瞧他的杰作,对他道:“这两只兔子,虽然是兔子,倒像是人。一只捧着锤子,另一只捧着扇子。”
黄延故意问道:“你可觉得眼熟?”
朱炎风不好意思大声说出来,只凑到黄延的耳边,小声道:“捧锤子的那只像我,捧扇子的那只像你。”
黄延稍稍遗憾道:“可惜在这里没有纸和笔墨。”
朱炎风干脆道:“延儿不用遗憾,回去以后我便画下来。”
黄延把双手搭在他的单侧肩膀上,凑近他,问道:“送给我?”
朱炎风欣然地答道:“你喜欢,就是你的。”
黄延欣喜着,又凑得更近,将额头贴在朱炎风的听户上,仿若白兔亲人的娇俏姿态。
石灯披着厚雪,仍旧坚持发出通明的灯火光,照着地上的白雪,这一片雪地便愈加莹亮,不由平添了几分仙气,朱炎风与黄延牵着手,走过石灯之间被雪掩埋的径道,留下一串相依的靴子印。
回到所居住的小楼,朱炎风在桌案上铺平了一张空白画纸,用镇纸压住边缘,执笔就埋头画画。黄延坐在桌对面,屈起双膝,光着脚踩在椅子上,衣袍下摆刚好遮住了脚丫,双臂抱着双膝,安静地瞧着他作画。
不知过了多久,朱炎风终于搁笔,在纸上画出的双兔图,与黄延在雪地里堆出的双兔别无二致,黄延双脚着地穿鞋,走到朱炎风身侧,瞧了瞧新画,脸上表露满意的神色。
朱炎风说:“带回去以后,便可以挂在你的寝房里。”
黄延回道:“我不挂起来沾灰尘,我要收着。”
朱炎风提醒道:“收起来也要注意防潮。”
黄延说:“我自有办法。”
朱炎风收拾好了文房四宝,见画纸上的墨迹干透,便卷起来,回头便对黄延说:“你脚上单薄,早点上榻暖和吧。”
黄延立刻挣脱鞋子,朱炎风也立刻将他打横抱起,送到了寝榻。
曲折的纵横交错的回廊,在夜色里更加显得宁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不停回响,李祯披着御寒斗篷,在回廊里大步流星地穿行而过,一名侍女提着灯笼,走在他的前头。当快要走近有屋檐的拱桥时,侍女突然停步,只因发现一道月白身影自前方缓缓走来。
李祯也停下步伐,借着灯笼的火光望去,便脱口:“慕容少当家?!”那一道月白身影正是无砚,侍女识趣地退到一旁,无砚径直走到李祯的面前,对李祯道:“可以耽误圣上片刻时辰吗?”
李祯大方地接受道:“你说。”
无砚道:“圣上能否告诉我,你对我家心素可是早有了情愫?”
李祯愣了愣,但接着只是垂眸,不愿否认亦不敢承认。
无砚继续道:“他已经是舞象之年,懂得习武为重,慕容世家也不愿他这样的年纪会因为情爱而耽误习武。”
李祯道:“你的意思是,不愿意我与他在一起?”
无砚坦白:“圣上,我不得不劝你。在我舞象之年,也曾有过这样的境遇,但我还是选择了暂时放下,专心于习武!你们都还太年轻,情爱之事来日方长,希望你能让心素好好习武,他可以没有当绝代高手的天赋,但是,至少要打得过我!”
李祯听罢,鼻子里有些许发酸,吸了吸鼻子忍住了伤心,答道:“我知道,作为慕容世家的一份子,心素的武功必须要跟上,才能对得起慕容世家,才能在江湖上立足。”垂眸想了想,勉强挤出了微笑:“我……我也希望,自己在成为一代优秀天子的时候,心素也能武功高强,我……”却突然不说了,拇指指尖悄悄地掐在了食指的侧面。
无砚要求道:“草民斗胆请求圣上发誓‘这次回京以后,若无重要之事,不要来见心素,也不要给他写信,直到十年以后’,圣上能否答应?”
李祯再度吸了吸鼻子,开出条件:“如果我起誓,在今晚,我可以去见心素吗?”
无砚一口答应:“当然。”
李祯将左手与右手紧紧相扣,考虑了片刻才缓缓举起右手,当面发誓:“我,大正朝廷第一代天子李祯今夜起誓,这次回京以后,十年之内若无重要之事,绝不私下见杨心素,也绝不写任何书信给杨心素,若违此誓……”
无砚忙插嘴:“若违此誓,便让慕容世家将心素永世软禁在雁归岛。”
李祯艰难地缓缓跟着说:“若违此誓,便让慕容世家将杨心素……永世软禁在雁归岛……”
无砚得以安心,便吩咐侍女:“带圣上到沧海玉烟楼,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是我让圣上过去的。今晚之事,切记不能说出去,最好是忘记,知道吗!”
侍女忙答应一声‘是’,就领着李祯往回走,渐渐离开了无砚的眼界,无砚目送了这两道身影片刻,也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回走,穿过那一座拱桥。
沧海玉烟楼的寝房里,杨心素正在对镜梳头,精致的桃木梳的梳齿轻易地滑过了瀑布般的三千青丝,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只好将梳子轻放在梳妆台上,起身走到门背后,将门扉打开,只那一瞬间瞧见李祯的面庞就近在咫尺,吓得急忙关上了门扉。
李祯再度敲门,边敲边叫道:“心素!你开门啊!心素!”
杨心素背对着门背回应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你不应该来!”
李祯道:“是慕容少当家准我过来见你。”
杨心素微微皱眉:“可我快要歇息了,妆已经卸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