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燃脑袋一懵,无措地看着张不易,满脸呆滞和难以置信。
“不信?”张不易抓住薛燃的头发,迫使他仰面靠近自己,无意间扯开了薛燃的衣领,看到纤细脖子之下是一片露白的胸脯,雪白肌肤上点缀着深深浅浅的印记,“哈?”
张不易猛地甩开薛燃,震惊之余恍然明白,“呸,不要脸!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薛燃被甩得后脑勺磕在了架子上,鼻血泡噗嗤嗤地冒出来,他自认为他和顾昭两情相悦,并无不对,但此等禁断爱恋惊世骇俗,被世人不耻,他个人名声不重要,就怕连累到顾昭,斟酌再三,否认道:“不是……”
张不易岂会买账,他故意扯烂薛燃的衣襟,将他的肩膀露在外人面前,“都是污人眼球的欢爱痕迹,你说什么说服力?百里天师瞎了眼收养了你和素清禾这么两个好徒弟,一个一个伤风败俗,有背人伦,你说……这件事被仙门百家知道,他们会怎么看你师父,还有顾昭?说到顾公子,那是前途无量,举世无双,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你于心何忍?”
薛燃怔住,咬着下嘴唇半晌无话,他盈满了一眶泪水,无能为力之下是深深的自责,他有损师父名誉是不孝,害顾昭背负骂名是不义,如果……如果真有这本册子,真如张不易所说他是最后一把钥匙,那他苟且偷生是对天下的不忠!
薛燃总是这样,凡事都会先为他人着想,想到最后也便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
“你到底想做什么?”薛燃撇开头,问。
张不易转怒为喜,帮薛燃抚好敞开的衣襟,好似长者一般按了按薛燃的头,“这才对嘛,有这份觉悟,才不辱没你师父的名号。”
“……”薛燃侧脸避开张不易的抚摸,他觉得反胃至极。
张不易也不计较,道:“只要你承认你是最后一把钥匙,承认我说的做的都是对的。别耍花样,除非你想后果不堪设想。”
薛燃深深吸一口气,咬碎了银牙,把血水往肚子里吞,最后一鼓作气喊道:“张宗主说的没错,我是促成黑水横天的嫌犯,如我一命能避灭世劫难,我死得其所,夫复何恨?”
喊完,反而一身自在,薛燃猛咳了数口血,苍苍茫茫地眺望前方,眼中人影憧憧,人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有同情,有痛恨,有怜惜,有冷漠。
他们看着狼狈的薛燃,交头接耳者有,冷眼旁观者有,扼腕叹息者有,唯独没人再敢为薛燃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小女孩想冲出去阻止,却被同行的大人抱离了现场,接下去是残酷的刑法,不适合小孩子观看。
张不易很满意薛燃的表现,不得不说,薛燃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痴情种,为了顾昭甘受威胁,甚至不惜性命,只是……待会儿三十六根桃木钉钉入体内,他可受的住?可会后悔?可会怨恨顾昭在他身上留下了那么多的痕迹!
“哈哈哈哈……”张不易想到此,丧心病狂地捧腹大笑,“真想看看姓顾的在看到你尸体后的反应,会哭吗?还是……无动于衷?”
“傻子,人世间哪有真情,顾公子眉目自带凉薄,你呀,到头来不过是他人睡腻的玩物。”张不易嘲笑,掐住了指诀,空中出现六枚桃木钉,“我是为你好,待会儿或许会有点痛,但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你忍着点,别哭,呵呵。”
薛燃抬起眼皮,嗤笑了一声,笑容中饱含着轻蔑和漠然,痛?他连生死都看淡了,这点痛又算什么?
遗憾的是,他与顾昭才相识一年,一年啊……过不够……完全不够。
“阿昭,对不起,这一年,就算我们的一辈子了……”薛燃喃喃自语,因为强烈的想念,所以不争气地哭了出来,可眼泪冲刷掉脸上的污垢,也冲洗不净内心的渴望。
渴望见他最后一面,渴望倾诉临终誓言,渴望自己有来生,能与他再续前缘。
“咻咻咻。”一连十二枚桃木钉钉进薛燃的体内,皮肉瞬间被割破,血水浸湿了全身,白衣染成红衣,薛燃痛得龇牙咧嘴,独独咬紧牙关没喊出一个疼字。
张不易操控着剩下的桃木钉,伪善的笑道:“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家那位顾仙君,仗着本事,到处得罪人,要不你求求我,我直接一钉子断了你的气……”
“呸。”薛燃奄奄一息下唾了张不易一口,“我去你妈的。”
“呵……很好,甚好……”张不易狞笑,“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眼见着桃木钉来势汹汹地袭来,薛燃认命地闭上眼睛,然等了良久,锥子入体的钻心感并未到来,而是身子一松,摇摇欲坠后倒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里。
薛燃努力睁眼,可眼皮实在沉重,勉勉强强才挤开一条缝,先是一道光,再是一团火,然后是一个男人近乎疯狂成魔的表情。
啊……是顾昭……
“你来了。”薛燃伸手摩挲顾昭的脸,试图抚平他“面目全非”的容貌,“别生气……别哭嘛……”
薛燃撒娇,把脸往顾昭怀里蹭,像极了腻人的猫儿,乖巧又懂事,“能见到你,真好。”
顾昭含着泪,啜泣着把灵力输给薛燃,他的心颤得厉害,都快蹦到了嗓子口,今生他把薛燃放在心尖上的捧着,捂热了怕融化,捏紧了怕破碎,连亲他几口都是小心翼翼,更别说弄得他遍体鳞伤。
而这群凡夫俗子,竟敢折磨他至此!简直罪不可恕!
神仙不能杀凡人,可顾昭觉得,今日不一刀劈了张不易,他会压抑不住嗜血的冲动,杀光在场的所有人。
“啊!杀人啦!”
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硬着头皮不敢妄动的修士们。
张不易上半身和下半身断成了两截,可顾昭下了咒术,他现在生不得,死不得,眼珠子会转,身体会感觉到疼痛,连嘴巴里都能吐出清晰的求饶的字眼。
咿咿呀呀像和尚念经。
顾昭听着嫌烦,一捏掌心,张不易竟然自己咬断了舌头,将整条血淋淋的舌头吐了出来。
“阿燃,我们走。”顾昭在极力克制,每走一步空气翻搅着纵横的气流。
“不……不许……走。”修士中有人阻止,“杀人偿命。”
“薛燃是最后一把钥匙,你带走他,要怎么和三界交代?”
顾昭止步,眸色阴冷到闪烁着血色的赤红,“去他妈的三界,关老子屁事。”
“人人都似你们这般自私,那天下岂不大乱?”一修士道。
众人附和,纷纷秉着舍身为道的精神围堵住顾昭,大有一番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气势。
“自私?呵呵……”顾昭每说一句,每进一步,气压压到极低,逼得人喘不过气,“全天下没人有资格说他自私,我顾昭要带走的人,神都阻不了我!凭你们?呵呵……打算螳臂当车?”
众修士骇颜,握剑的手不住地战栗,顾昭一字一句间带着强大的自信和阴狠,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不是玩笑话,顾昭这个疯子真的做得出来。
他做得出来!并且做得到!
空气中的温度,降到极点,然在场的人无不感到灼热,是那种命悬一线的危机,包围圈随着顾昭的走动散到了广场外,他们就像一群羊不自量力地困着一匹狼。
“阿昭。”薛燃从昏迷中醒来,轻扯顾昭的衣袖,“那本英雄册是真的吗?”
顾昭抿着嘴巴,不予回答。
薛燃舒口气,算是确定了这件事,“既然如此,你放我下来吧。”
顾昭打了个激灵,抱得更紧,重重摇头,惶惧地看着薛燃,闹脾气地道:“什么既然如此,你少操这份心!”
“你又来了。”薛燃嗔怪,然而在对上顾昭的视线时,薛燃的心变得柔软,视线跟着模糊,他哽咽道:“阿昭,下辈子,别来找我了,换个命长的,旺你的陪你,别找我这样的,只会给你添乱。”
“好。”顾昭毫不犹豫地回答,倒让薛燃心中泛起苦涩,但不怀疑,顾昭毕竟是神仙,神仙万寿无疆,所有的悲欢离合都能被时间治愈……到遗忘。
顾昭停下脚步,半跪在地上,放下薛燃,转而将他扶起,让他搀着自己起身,顾昭收了同归,收了横行霸道的灵力,收了赶尽杀绝的杀气,温和得好似变了个人。
“阿燃,我啊,属狗的,认定一个人,便只有那个人。”顾昭挽住了薛燃的手,缓缓贴近自己胸口,“我喜欢你,会一直喜欢下去,你别赶我走,也赶不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