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燃的心脏跳得厉害,他甚至不敢再问下去。
颜卿为难地道:“阿燃,临渊前世的爱人,不是你,但是!我保证,他最爱的是你,只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还是和你说说,他为了让你再世为人,在灵霄宝殿头都磕破了,还自愿抄写经书,擦拭浮屠……”
然而此时薛燃的心里只有一句话在回想:他前世的爱人不是你。
“那我算什么?”薛燃哇地哭了出来,泪眼婆娑地问颜卿,“他会不会找错人了,我会不会被他丢弃掉?”
哭得稀里哗啦,真情流露,把那种小孩怕被抛弃的忧惧和拿到糖后才发现是药的沮丧演得淋漓尽致,颜卿也不知道薛燃会哭成那样,明明都快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宗主。
鬼使神差的,颜卿紧紧抱住了薛燃,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轻轻摩挲,手掌抚着对方的背,五指却在细细地颤抖,连同睫毛,跟着微颤。
原来……这个凡人已经爱顾临渊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对不起。”若不可闻的一声抱歉,颜卿掩饰起内心的悸动和慌张,“阿燃,他没有找错人,也不会舍弃你,只是……站在我的角度,我还是想劝你离开他。”
“为什么?”薛燃一尘不染的眼睛里还挂着泪珠。
颜卿重重地叹口气,“他是瑶光仙尊,是天界的战神,他的使命是守护三界众生,可他为了你本末倒置,甚至还要……迟早有一天会大祸临头。”
颜卿继续言近旨远地说到:“神仙是不得过多干预凡间的事,一旦犯了天条,轻则消除仙籍,重则剔除仙骨。当然,这毕竟是你们两个的私事,他找了你几百年,你已是他生命的全部,为了你,他可以倾尽所有,这种思想,于你来说,是爱,于苍生来说,是负担。”
是去,是留,将来的道路,未知甚至坎坷。
顾昭踩着虚空,几个跳跃,轻而易举地来到乾坤巅,秋末,草荣知节和,木衰知风厉,乾坤巅一度萧条,黄叶斜阳,残红零落。
姜迟正赤膊在院中练武,一刻都未曾松懈。
他见到不请自来的顾昭,也不讶异,反而披上外衣相迎。
顾昭手里握着一个镂空的铃铛,铃铛内似乎藏着一团符箓,丁零当啷相当悦耳动听,“姜迟,这个人想见你许久了。”
“谁?”
“姜小婉。”顾昭说着往高空抛出铃铛,掐诀念咒,铃铛开始在半空疯狂地摇动起来,异光晃眼,直到炸裂,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渐渐凝固成形,正是姜小婉。
她现身后先是拜谢了顾昭,转而看向姜迟。
所谓母子同心,心有灵犀,她看到姜迟后再也挪不开眼,嘴里重复道:“是他,是他,是他,我的儿啊。”
不料在姜小婉的手即将碰到姜迟的脸时,姜迟却警惕地退后一步,“姜小婉?你认错人了。”
“不,我不会认错的,我每天都在想象着你长大后的模样,你的眉眼与你的父亲有七分相似。”姜小婉涕泪滂沱,“怀儿的脊椎骨中间有三颗黑痣,两小一大。”
姜迟的后背确实有三颗排成直线的黑痣,中间一颗偏大,左右两颗偏小。
“别碰我。”姜迟一掌推开了姜小婉,自知失礼而歉疚地道,“姜妇人,请自重,我知道你思子心切,但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有名有姓,叫姜迟,自幼父母双亡,父母乃是乡野村民,攀附不上玉衡宗那样的显贵。”
姜小婉哭得断肠,“是我不好,怪我不好,我从未尽到过母亲的责任,孩子,原谅我好吗?”
“你自说自话些什么?”姜迟头疼,“顾公子,你什么意思?!你还在怀疑我是孟思怀?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顾昭负屈地摊手,“我只是带一个可怜的母亲来见他的儿子,可惜他儿子铁石心肠,不肯相认。”
“你!”姜迟气愤地道,“顾公子,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再无事生非,别怪我不客气。”
“喂。”不知何时,顾昭召出了同归,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趁我现在还有耐心,我性子很急,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识趣的最好说出你的帮手,不然……”
“你……你是……”姜迟的瞳孔因震惊而缩小了三寸,惊恐到难以置信,他倏地跪下,“你怎么会有这把神武!”
同时,姜小婉抱着头倒地打滚,疼痛让她双目流血,哭喊下口水不自禁地淌了出来,“头……头好痛,头好痛。”
突如其来地变故,吓了顾昭一跳,姜迟的表情,姜小婉的表现,都在他召出同归的那刻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月光在姜小婉身上铺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似烟笼寒水,姜小婉的身体好像在流淌,在被月光稀释。
姜迟率先反应过来,喊道:“快!快用布遮住她!”
两个人急忙用外袍遮盖住姜小婉,她随时会涣散的身躯总算稳定下来,不再继续蒸发。
姜迟敢怒不敢言,他甚至不敢直视顾昭的眼睛。
“怎么回事?”顾昭的第六感很糟糕。
“它叫什么名字?”姜迟痴痴地问到。
顾昭道:“同归。”
姜迟由衷赞美道:“瑶光仙尊的神武,见过它真面目的人不多吧?真是一把漂亮的剑。”
“你瞎了吗?”顾昭从不认为同归好看,他会接受他人符合事实的夸奖,却无法接受虚伪的谄媚,“她怎么回事?鬼魂不能见到月光吗?”
“不,她只是想起来了,被封印的记忆找回来了。”
姜小婉抓住了顾昭的手腕,死死抓着,宛若当年濒危之际,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魔神大人,您果然没有骗我,那天雪夜,我被人赶出玉衡宗,在寺庙里自尽后,是您将我的尸首埋在了梅树下,让我等待……说终有一天,我们会母子重逢。您……果然没骗我……”
顾昭的脸色异样的惨白,“你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人的,当初您带我去紫苏镇,便是御此剑,你的音容相貌,我至今难忘,毕竟……是多么年轻俊美又让人心疼的一张脸!”
“你疯了!”顾昭怒骂,“你们合伙坑骗我!”
姜迟坚定地道:“这把剑我不会认错,他从虚空之门穿越而来,黑袍裹身,戾气恣意,他
过,他曾今拥有很多,可现在只剩下这把剑了,您……是谁?是他吗?告诉我!哪怕您现在要杀我!我心甘情愿为您献上我的生命!”
他们在说什么?
一句都听不懂!
他们都疯了吧!
魔神!又是魔神!
顾昭心乱如麻,凶恶之下掐住了姜迟的脖子,死死扼住,手臂上青筋根根分明,“闭嘴,少胡言乱语,怎么?想套路我?”
姜迟被掐得翻了白眼,但还是视死如归地抓住了顾昭的手,艰难地道:“您不是他?为什么……剑……一样……”
第 33 章
◎如果讨厌的话,可以推开我◎
突然,空气扭曲,那道随时都会出现的虚空裂缝,就像恶魔裂开了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堕落的恶臭,嘲讽着人世间的花好月圆。
黑袍人出现,而他的手里握着与顾昭一模一样的神武,无鞘无刃,黑如曜石,他躲在黑袍之中,不露出半分面孔,浑身散发着忧郁,压抑,绝望的气场,跟着剑身一般混沌黑暗。
顾昭咧嘴,笑得比恶魔更邪恶,“你终于现身了。”
说着,顾昭提剑一个猛冲,咬破手指划在剑上,剑光茫茫,冲天血光,无数剑气夸张地肆意舞动,所过之处,尽成废墟。
尘埃悬浮,凝滞,石砾蠢蠢欲动,环绕着,依附着同归,连空气中的水份也开始结冰,化作尖锐的冰刺。
“破军。”顾昭念到,一剑挥斩,飞砂转石,凡尘埃所过处塌陷,凡水晶所落处冰封,破坏力之强,摧枯拉朽!
然!
“破军。”黑袍人与顾昭使出了同样的招数,不费吹灰之力地单手挡下了顾昭的袭击。
“轰!”两道剑气碰撞,爆炸,激荡起滚滚尘埃,久久无法落定。
顾昭的心越发混乱,不甘心地再次发动了猛烈的攻击,但是那人仿佛熟悉他的所有法术,招式,轻而易举地破解,拦截,防御。
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却是比他更强大的存在。
姜迟和姜小婉看呆了眼,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昔日无敌的瑶光仙尊,被黑袍人打得束手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