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我活在他情绪的阴影下,可我却在为他哀惋◎
老虎头上拔毛,顾昭周身的灵力变得异常黑暗,压抑,仿佛一口巨兽,吞噬着别人的精神。
顾昭赤红着眼眸一字一顿道:“你,们,找,死!”
然而田远山的手指掐紧了薛燃的咽喉,薛燃涨红了脸,因窒息而难受。
熔岩倾倒,刹那冰封,顾昭压下盛怒的灵力,颤声道:“别……住手……轻点……”
姜迟亦被吓得神色紧迫,低呵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我们只是想让顾公子别闹事而已。”田远山对孟怀义道,“你请继续讲。”
何其讽刺!何其愚蠢!何其……不知所谓!
孟怀笑开怀大笑,“念玉娇自戕,我便收手。”
“不可以!”
“不可以!”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一个是孟庭珺,一个薛燃。
薛燃道:“孟思怀,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故事……”
“小娃娃。”念玉娇截口到,“大势所趋,你不必为我辩解,珺儿!”
念玉娇大喝一声,却是露出慈母般的神情,她看着孟庭珺,盈盈泪水,覆满滑落,数道泪痕,道不尽多少苦涩无奈,“这是我的孽报,别去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记住了,你是孟家的孩子,是玉衡宗的宗主,是天下人的北斗尊。”
“我不要!”孟庭珺道,“我不要!母债子偿,他不是要一条命吗?拿我的命去呀!”
“啪!”念玉娇忍痛给了孟庭珺一巴掌,严厉地斥道:“说的哪里话!娘平时怎么教你的?!听话……”
“还有你,孟思怀。”念玉娇祭出了斧子,大力掷在地上,斧子大半没入泥土,“我死后,玉衡宗不再欠你,你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孟怀义一愣,神色变得不自然,转瞬恢复。
“好,既往不咎,一笔勾销。”
“希望你言而有信,否则我就算化作厉鬼,也会向你索命。”
“娘……”孟庭珺哭得像个无助孩子,事到如今,真正想要念玉娇命的,这些正道人的心愿比孟怀义更甚了吧,“呕……”
当他看着那些人的嘴脸,他们就像个刽子手,茹毛饮血,冷漠无情,让人作呕。
念玉娇自戕后,孟怀义和玉衡宗历代的先辈们都化成了一抔土,消失了。
后山恢复了平静,比以往更为忧郁的沉寂,比紫罗兰更为悲伤的色调。
那些抓着薛燃的人不敢放开薛燃,因为动物的本能告诉他们,一旦让薛燃回到顾昭身边,他们会死得相当壮烈澎湃。
“小道长,求你发发慈悲,我们也是无路可走了。”
“小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小道长……”
“小道长……”
“阿昭,别和狗一般见识。”薛燃揉着自己脖子,“别脏了自己的手。”
顾昭磨牙,戾气不减地瞪向人群,使他们如坠深渊,身披百戟,冷到牙齿都打颤。
叶澜尘走到孟庭珺身边,静静地陪着,似乎再多的安慰都是虚假的嘲笑,那么唯有等待,等他冷静下来。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罪的。”孟庭珺喃喃自语,表情有些崩坏,“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罪的。”
“庭珺……”
孟庭珺大笑,起身束紧了黑色的护腕,将稍乱的头发重新打理了一遍,扎起高高的马尾,他极目看向孤山之巅,那是玉衡宗的所在,是几百年来孟氏的心血。
如同这块禁地,埋葬着孟氏的先祖,如今早已是狼藉不堪,挫骨扬灰,经此一遭,玉衡宗被剔除在四宗之外,家大业大,也抵不过聚蚊成雷。
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没想到从玉衡宗回来的修士们个个生了一种怪病,手足生疮,发脓溃烂,痛痒起来那是生不如死。
仙门百家聚在一起不敢随意妄动,思来想去,凌云阁现在狼艰狈蹶,昆仑化羽宫自身难保,唯一能替他们出头的有且只有草根出生的乾坤殿,然后一群人求着姜迟替他们出头,去玉衡宗讨个说法,要个解药。
玉衡宗,薛燃特地多留了几日,帮助孟庭珺处理丧事。
曾今门庭若市的仙府,而今倒是门可罗雀,时势造就,凌云阁是先例,玉衡宗亦如是。
薛燃跪在火盆前,看着盆中燃烧的纸灰,欲言又止。
顾昭受不了灵堂的气氛,独自在广场等薛燃出来,此时的灵堂只有薛燃和孟庭珺两人。
“你有话要说?”孟庭珺的语调毫无波澜。
薛燃挠头,想让气氛缓和些,“啊……这个,叶宗主呢?”
“昆仑化羽宫出了些事,他必须回去处理一下。”
“嗷嗷。”薛燃不知从何接话。
孟庭珺直视薛燃,蓦地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抬起,凝视道:“你很善良,但善良本身就是个矛盾体,薛燃,小心身边的人。”
薛燃被瞧得有些害羞,躲开了孟庭珺的手,鼓足勇气问到:“孟宗主,那日后山,你找到孟思怀了吧?”
孟庭珺一顿,薛燃道:“我听到你的喊话了,阿昭说,要驱动身前强大的死灵,施术者必须在附近,否则都是浮云。你说过,你和孟思怀之间有血亲感应,但他掐断了你们之间的联系,可我认为,他在发动灵力时,你必然会感应到其中细微的波动。”
孟庭珺不语,等薛燃继续说下去。
良久,薛燃问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为什么包庇他?你明明找到了他。”
“……”孟庭珺怔然,他一点一点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那颗鲜红色的朱砂痣,是那么刺目和扎心,“它不仅能让我感知到他还活着,它还能让我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担惊受怕,可笑吧,我活在他情绪的阴影下,可我却在为他哀惋。”
说到此,孟庭珺顿然不说话了,直到烧完所有的纸钱,他才说到:“孟家欠他的,还清了,但他欠我的……”
于众,或许大家觉得念玉娇死有余辜。
于孟庭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劝他善良和原谅。
翌日,孟庭珺送念玉娇出殡,与孟怀义合棺,等他们回到玉衡宗内,大殿门口,人声鼎沸,各门各派,声势浩大地簇拥在一起,看着来者不善,就差背个大旗,以某种名义来个诛孟讨伐。
一人开门见山;“孟庭珺,交出解药。”
“解药?”孟庭珺嗤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装傻充愣,你看看他们。”一人让出一条路,身后担架上躺着的都是全身溃烂,哀嚎悲鸣的伤者。
“他们从玉衡宗回来后,就发病了,你恨我们逼死你母亲,你想趁机报复。”
“对对。”不少人跟着举起武器呐喊,万目睚眦,仿佛他们面对的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顾昭沉着脸审视,被他盯过的人莫名无法开口,只能发出呜呜嗷嗷类似野兽的声音。
“你做了什么?!”众人惊恐万状。
顾昭道:“吵死了,不问青红皂白上来拿人,要以多欺少吗?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求人……应该跪下。”顾昭五指朝前,往下弯曲,不少人不受己控地跪地,在某人的积威下哪敢反抗,心里不服,面上是汗如雨下,服服帖帖。
姜迟被推到阵营的前面,“孟宗主,还望交出解药,息事宁人。”
“哈哈哈……”孟庭珺无声地笑出泪水,“你们怎么确定是我下的毒?为什么不是他!或是他!墙倒众人推,那些受害的门派上来声讨也就罢了,你们呢?哪里蹦出来的小门派?算什么东西?”
“阿弥陀佛。”妙音方丈我佛慈悲道,“孟宗主,既然各执一词,老衲斗胆提议,您要不随我们回天音寺,此事由天音寺审判,我佛普渡,绝不徇私。”
气氛静谧到针落可闻,空气凝滞到懈怠不动,一声杜鹃的啼血,由远山传来,一叫一回肠一断,漫山踯躅。
孟庭珺只笑,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伏,动作浮夸,类似疯癫,他的眼里没有笑意,只有流不尽的泪水,是水坝决了堤,是心沉入了海底,是北方的寒冬冻结了真挚的热情。
无药可救……
“孟宗主……”妙音方丈,佛法无边,普渡慈航,“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姜迟道:“孟宗主,切勿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