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燃自豪地仰首,“我师父世人尊称九怀天师,法力高强,德高望重,能受他指点一二,胜却苦修无数,可惜……我师父不会再收徒了。”
顾昭道:“为什么?”
薛燃难过地说到:“不清楚,自从大师兄闭关后,师父说……我干嘛和你说我们家的私事。”
顾昭祈求道:“说来听听嘛,我又不是外人。”
薛燃摊开下眼皮,冲顾昭扮鬼脸,“不要脸,不说。”
说完,趁着顾昭灰心丧气之际,一夹马肚子,绝尘而去。
薛燃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真的来到山门下,倒是近乡情怯,不敢问来人。
11、人间玉华劫后出关,百里上淮一会顾昭
◎你恨他入骨的日子里,他有一天好日子过吗?◎
凌云阁,依山而建,屋舍多用红木建造,碧瓦朱檐,高台厚谢,前山三十六大殿,后山十二屋舍,栋宇峻起,鸟革翚飞,整体格局按五行八卦布置,遥遥望去,后山尽头耸立一塔,高足百丈,手可摘星,是凌云阁的标志建筑,据说可以直通九重天。
顾昭站在山门口,揣着手念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横批,扶摇直上。嘶……昆玉化羽宫是大道逍遥,这里是扶摇直上,人间的门派,当真一个比一个嚣张……”
薛燃没心思理会顾昭的自言自语,他取出通行令牌,打开了入山结界,催促道:“走啦,顾昭。”
顾昭赶紧跟上,“阿燃,你家清规戒律有化羽宫那么多吗?”
“没有。”
“你师兄弟们待你好吗?”
“很好。”
“你喜欢他们吗?”
“喜欢。”
“你喜欢我吗?”
“……”薛燃加快了步伐,跑了老远,“你好烦。”
顾昭跟紧,又要问,却见薛燃停在前面正和一人说些什么,表情一会凝重,一会释然,然后竟是喜极而泣。
那人是当日与薛燃一起下山的小师弟,骆书帆,他不算貌美,倒长得端正,穿着凌云阁乌金滚边的内门派服,格外精神。
薛燃扣住骆书帆的肩膀,激动地道:“真的假的?大师兄出关了?”
骆书帆肯定地道:“昨天出来的,宗主正想修书给你,喊你快些回来呢。”
薛燃抹把泪,“我去看看大师兄!你帮我照顾下顾昭。”
说完,兔子似的蹦得没影,徒留下顾昭站在原地一脸臭黑。
骆书帆瞧见顾昭,被他表情吓到,但出于礼貌以及薛燃临走前的嘱托,还是诚惶诚恐地道:“仙君这里请,我先带你去厢房安顿下来。”
薛燃不在,顾昭的老毛病又犯了,摆着臭脸端架子,可偏就是他,没人会觉得他装,做作,反而觉得如此人物应当如此。
顾昭道:“带我去找阿燃。”
骆书帆冷汗涔涔,对方的语调很平静,却不容拒绝,甚至让他想跪下来说“喏”,“遵命”。
清波水榭,独居一处僻静,薄雾瑶阶,冷香萦绕,池中四季红莲并蒂,院中常年花团锦簇,是凌云一奇景,世间一憧憬。
可自从五年前水榭主人闭关后,芳草凋零,万木枯竭,水波不动,景色萧条,似乎是随着他的心一同死去,万念俱灰。
而在昨日,此榭再次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那一刻,整个凌云阁都知道,他终于出关,不再避世。
薛燃乖巧地跪在大师兄身后,彤颊润唇,眉目含羞,他手上有根精致别样的玉簪,手指绕动,正在给他大师兄绾发。
素清禾半阖着眼,任由薛燃修长的手指穿插在他的发间,青丝万千,广袖飘飘,衣裾渺渺,似有所思,似有所念,几经沧桑,几度彷徨。
薛燃从小由苏清禾养大,自然最在意关心他的师兄,五年前苏清禾回来后突然闭关,他就哭得呼天抢地,现在看他师兄出关,恨不得把每时每刻黏着,省得一眼不见,他师兄又失踪了。
素清禾生的冷艳,肤白如雪,轮廓分明,眼眸深邃,眉宇间天生一派冷冽清隽,整体萧萧肃肃,油盐不进,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十足的道门风范,冰清玉洁。
顾昭看在眼里,醋坛子早已打翻,他冷嘲热讽地道:“哦?想必这位就是凌云泰斗,人间玉华,素清禾,素宗师?”
苏清禾微微抬眸,眉目间闪过一丝痛苦的隐忍,缓缓道:“宗师不敢当。”
顾昭又道:“阿燃与我回来,还未用膳,不知素道长可否让他先随我去饱腹,过后再来伺候你?”
伺候二字故意说得轻佻着重,明眼人都能听出言外之意,辛辣刻薄。
素清禾道:“阿燃,去吃饭。”
薛燃摇头,“我不要,我要陪着你,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饭堂。”
苏清禾温柔地摸了摸薛燃的头,“乖,吃完再会。”
“那你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过来。”薛燃再三确认素清禾会在水榭等他,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某人心中的醋浪是翻江倒海,一浪高过一浪,在冲动和理智的边缘挣扎,顾昭占有欲很强,前世薛燃是他的,今生薛燃理所当然也是他的,他恨不得在薛燃身上做上标记,不是羞辱之用,而是单纯的爱意。
然话到嘴边,顾昭又不知如何开口,流氓话他说了不少,真到爱这个词,千言万语,前世今生,连薛燃都未曾对他说过。
是不说吗?是不敢说!
前世无数次的水乳交融,揉肠蚀骨,四年里,顾昭对薛燃最好的□□莫过于,在做/爱时,薛燃一不敢再喊他阿昭,二不敢再与他接吻,毕竟薛燃的第一次,在情不自禁时喊了他的名字,在情难自已时含情索吻,他十个耳光抽在脸上,太疼,那几句话扎在心里,太伤!从此阴影,不敢再提!不敢再道!不敢再以下犯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朕的名讳!”
“下次再作出僭越的事,朕就拔了你的舌头,听到没有!”
薛燃被顾昭掐住脖子狠扇了十个巴掌,嘴里一直吐着血泡,脸肿得像猪头,他断断续续道:“听……听到……唔……”
对方恶作剧似的故意摆动起腰杆,横冲直撞,顶得薛燃支离破碎,话语都凑不成完整一句,到最后喊哑了嗓子,身体的疼痛取代脸上的痛楚,他终是哀求道:“不会了……这辈子……都不敢了……饶……绕了我吧……”
顾昭抬手,一巴掌打醒自己,清醒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凌云阁的饭堂“锄禾堂”。
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在锄禾堂用膳,一律量食而用,不得浪费。
薛燃拿了三菜一汤,给顾昭拿了三碗荤菜,给苏清禾打包了一份全素宴,凌云阁中的师兄弟们与薛燃关系甚好,见到他都会尊称一声“师兄”。
顾昭咬着筷子,道:“你几岁进的凌云阁?”
薛燃道:“四岁。”
顾昭想多了解薛燃的人生,于是又问到:“四岁前呢?”
薛燃凄楚的笑到:“流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母亲把我丢在破庙前,是一只野狗把我养大的,可惜,她后来被马车撞了……”
说到此,薛燃的眼眶红了半圈,连语调都有些哽咽,“临死前,她还硬撑着把最后一块肉叼来给我,也是那天,我遇到了师父,他见我可怜,收养了我。”
顾昭心里说不出的心酸苦楚,责怪自己要是能早点擦完浮屠,就能让薛燃少受四年的苦,愧疚道:“对不起。”
薛燃以为顾昭是在为勾起他人悲伤的回忆而道歉,便豁达地安慰道:“不必介意,我听我师父说,小怜投胎得非常好,去了一户大人家做宠物狗,衣食不愁,我去看过她,还给她带了许多肉食。”
顾昭暗暗记住了这条狗,他瑶光仙尊不止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心忖着待有机会再去趟冥府,让十殿鬼帝给它安排个人胎,不枉费它照顾了薛燃这四年。
万物有情,狗且如此,着实比那些个抛妻弃子的冷血人渣强上百倍不止。
忽然,锄禾堂内躁动起来,一群弟子一拥而上,堵在门口,随后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条道路,簇拥着一位须发皆白却是仙风道骨的老人家进来。
老人家坐在轮椅上,左眼蒙着眼罩,他鹤发童颜,容光焕发,看上去慈蔼亲切,精神矍铄,他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薛燃身上,轮椅自动载着他滚到了薛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