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林昭还觉得步步维艰,可是峰回路转有时候就是一瞬间,公荀这个重伤太及时了,让他的一筹莫展马上看见了光亮,这是公荀自己送给他最好的一步棋,他不光可以借此机会进入太医院,还能让他娘亲对娶林辰儿这件事哑口无言,等他站稳了根脚操持了太医院,想要弄死公荀不是轻而易举,不光可以慢慢的毒杀公荀,还能全身而退,林昭打得便是这个算盘,所以他现在会竭尽所能的救治公荀。
听林昭说无害,苏韵熙才放心,于是拉落帷幔,公荀身上有针不能盖被,苏韵熙怕他感染风寒,帷幔多少能挡一挡。不过有些事就是一个人一个想法。若是公荀醒着看见这一幕,定然是觉得苏韵熙仔细他,可是林昭只当苏韵熙是想和自己独处,连这人的面目都不想见。
“你这样进宫安不安全?”
“你放心,我很小心的,何况他重病在身,本就急着寻医问药,不会思量太多。你,一切可好?”
“都好,暖儿也好,不过暖儿心性天真确实不适合这深宫内苑,若是你有法子,还是尽快把她弄出宫去。”淳妃那争强好胜的性子,找兴了自己几次都吃了蹩,万一丧心病狂的想要拿林暖来挤兑她,她真怕自己护不住。
“嗯,我知道了。辰儿,关于许大人的事……”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为何?”林昭迟迟不给苏韵熙回信一来是事关重大,要是信万一落在别人手里,他们定然死无葬身之地,二是他还没想好怎么把自己的身世套在苏韵熙的身上,这事他娘亲已经起了头,再说不是又不是那么回事,思量再三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好不容易把故事编圆全了,结果对方不想知道。
“我不打算报仇了!”
“你说什么?”林昭是欣喜的,苏韵熙自身不想犯险当然是好事,她放下这些和自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报仇这件事交给他便好了。这样苏韵熙也不会追问过往,不论她自己的还是林昭的。林昭真想一把抱住苏韵熙告诉她,只等公荀康复,他便请旨赐婚,到时候她们两个丫头就可以逃离这王宫过太平日子。
或是林昭太过惊喜所以上扬了语调,或是苏韵熙和林昭说话的时候注意力也都在公荀身上,所以没看见对面男人的表情,总之她觉得林昭的这句“你说什么”是质问,质问她为什么父母之仇都不报,不孝至极……
“我不想报仇、不愿意报仇。”公荀这个人,她不想伤、不愿伤、舍不得伤。“他是个好君主,或许我父母真是因他而死,但各中原因也不是我能洞察的,我宁肯相信现在自己看到的,他是个好人,我下不了手。”
原来不是因为觉得困难,而是从心底里肯定了这个人。林昭突然心中一凛,他想起了苏韵熙焦急的目光,想起了刚才那体贴入微的侍候,难不成不是侍婢对主上的应该,而是发自内心的照顾和关切。
“你……”喜欢他?不,怎么会?林昭不会问出口,这样的可能不存在?苏韵熙应该是恨公荀入骨的,同样的泥淖怎么会再次深陷!对,不可能!
“你怎么会觉得他是个好人!我迟迟不肯跟你说许太医的事,是怕你恨透了这个昏君,做出同归于尽的蠢事!他是好人?他是好人怎么会授意许太医给先帝下毒?!弑父夺位啊,辰儿!天理不容!”
“你、你说什么?!”
“许太医当年在太医院很受重用,身为王子的公荀自然拉拢,人在仕途定是要找靠山的,许太医也一样,于是便站在了公荀的阵营里,可是没想公荀竟是个道貌岸然野心勃勃的人,被贬去戍北,却让许太医给先王下毒,许太医不肯他便痛下杀手!你父母兄长都是死在他手里,你居然说你不想报仇?!”
“不……不,我,我父亲是许大人,不是许太医……”
“辰儿!朝中有几个许大人,这些日子你定然查了清楚,你若不怀疑,怎么会问陈太医?”
“不,我不信,公……王上不会的……”
“怎么不会!他本就是心狠手辣的人!他登基继位是多少条人命换回来的!?他继位之后又清算了多少人?!先王后、二王子、四王子……他双手都是血,你看不见吗,你看不见吗!!”
林昭用力的摇晃着苏韵熙,她自己看见了什么?这样隐秘在黑暗里的腌臜也看见了吗,若是没看见,林昭就剥干净了让她看得轻轻楚楚。
苏韵熙的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却执拗的不肯滑落,从否定到肯定再到否定,那哪是在一下下打自己的脸,那明明是一下接一下的捅自己的心,她震惊,她恼怒,她心痛,可她也清明,她凝眉看着林昭:“我只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之前想隐而不宣的事,这下泄了个彻底,林昭一时语塞,这样的秘事确实不是个局外人该知道的。
“我,我父是许太医的挚友,因此事牵连丧了命,我们一家才隐居乡野,想暗中接应你们,可……”林昭是想表达,救起苏韵熙不是机缘巧合,让苏韵熙少生疑虑,可苏韵熙的注意力却在别处。
“这么说,你也是来报仇的?!”
100、王上可无愧于心?
◎半个时辰,林昭以为足够了。足够他告诉苏韵熙许太医因为一点小错被公荀问责,甚至痛下杀手几乎灭门。可却没……◎
半个时辰,林昭以为足够了。足够他告诉苏韵熙许太医因为一点小错被公荀问责,甚至痛下杀手几乎灭门。可却没想到苏韵熙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如此变化,那种变化正像脱了僵的野马,再往林昭不愿预见的方向发展。他太急于拉住缰绳,于是使上了所有的气力,那马虽是停住了,可是也不愿和他往回走,而是愣愣的立在原地,自己思量方向。
他再想说什么,苏韵熙便只回答脑子太乱,她需要好好想想。林昭无奈最后只能对苏韵熙说:“辰儿,不论是出于父辈的原因,还是我自己的原因,我都会帮你,莫怕,万事有我。”
苏韵熙不言语,也不转身,僵硬着后背听林昭同她承诺,几天前公荀也同她许诺,那时候她虽觉得迷茫却掩不住满溢而出的甜,如今同样是“莫怕”,苏韵熙却觉得彻骨的寒。
弑父、杀母、杀弟,那个满口仁爱大德的君主竟然是个处心积虑谋得储位的疯子?苏韵熙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的公荀,眉目间是轩昂正气,睁开的时候亮若星辰,不笑的时候一派威严,笑起来的时候又一片温暖,皮囊是会骗人的吧,可以伪装得很好?眼睛呢?苏韵熙觉得自己不曾在公荀眼中看到伪善,那双眼睛澄澈干净,没有阴谋诡计的渡染,都说面由心生,若公荀真是那般恶劣,眉目怎么会如此清朗,还是如今他已是君主不用刻意掩藏,喜欢就是喜欢,厌烦就是厌烦,想要什么就想要什么,所以才看不出来?不,不是的。可是苏韵熙已经决定向公荀敞开的心在那天关上了。
公荀听着她王上、王上的叫着,都已经开始渐渐自称是我的人,又开始开口闭口的奴婢,他气得牙疼,可是又没法发作。难不成现在把林昭宰了,那苏韵熙便认定了公荀是她的杀父仇人,还是告诉苏韵熙,林昭不过是利用她,林昭才是许太医的子嗣,可是这般便要把陈年旧事挖个干净,但那旧事公荀不敢保证自己有多干净,毕竟许太医告知他,他父王的药里有人动了手脚,他其实是放任自流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最后陈氏把弑父的罪名按在他头上,用他书信中拼凑拓印的文字写成密信竟没引起许太医的猜忌,从事实上来讲他的确是害死他父王的帮凶。不过许太医不知道,他其实是遵循了陈氏的意思下了毒,也是被陈氏追杀,最后他亲眷逃过一劫,也是因为公荀攻破城池,陈氏为了有朝一日扳倒公荀留得后手。现在当时之人除了公荀全都不在人世,想要对证又怎么可能,就算公荀说得都是实话,信不信全在苏韵熙,公荀不敢赌,他还记得苏韵熙坠崖之前,有多痛恨他的“劣迹”。
只有苏韵熙对他无条件的不疑,他才敢把事实说明,可是现在明显苏韵熙是充满疑问的。
“不是个办法啊……”公荀身形松散的倚靠在柔软的被子中,“我总得知道那许昭林想撺掇韵熙干嘛啊。”余子俊坐在床边,余子墨立在身后,三人姿势一致都摩挲着下巴,若不是因为对方是苏韵熙,这事便简单很多,可对方是苏韵熙公荀便非要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