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我这两年有些荒唐,外面说徐国王上纵情女色,想来你也是如此认为的。莫怕,若我能度此劫难,今日我公荀许你,余生只有你。”
苏韵熙的手一抖,她不是榆木脑袋,知道公荀对她多少是有点情愫,可是这般厚重却始料未及。
她对公荀的改观是循序渐进的,可是这循序渐进也是要有个节点,让你发自内心的想重新界定一个人。品行上不用说,不用苏韵熙自己去了解,天天前朝大臣都能把王上夸上天,至于私德上的众口不一,促使苏韵熙想自己去感知还是因为她看见了跪在地上痛哭的公荀,那样抵住心脏来减缓疼痛的酸楚,让她也跟着红了眼睛。
那是苏韵熙刚随公荀进宫不久,她一心找门路想告诉林昭现在的情形,好不容易打听出来宫中有个內侍专门会收些银两帮着办些杂事,偷偷摸摸的寻过去,却把自己绕丢了。绕来绕去越走越静,没想到竟然绕到了华盛宫。
自打公荀醉酒宿在华盛宫,华盛宫就再未留有宫人,只是派人定期打扫,所有物件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王上碰不得的地方,王上好像是把华盛宫当成了怀念苏王后的净土,谁都不许去。
苏韵熙本就是私自外出走的急,更没看自己进了哪里,要不是公荀当院摔碎了酒杯,她可能不会注意这阴森的宫殿竟然还有个人。听见声响苏韵熙立刻躲进廊柱的阴影里,听外面的人又哭又笑,吓得起了一层鸡皮,都说宫中不干净,难道这厉鬼还有男有女?听了几句她都快跳出来的心脏才减慢速度,弄了半天那人竟然是王上。倒是不难分辨,毕竟敢指着宫殿说自己的战功,说自己的百姓,说自己的吞并,甭说徐国就是这天下也没几人。苏韵熙还想,这王上怎么好大喜功成这样,没事大半夜的在这细数自己的丰功伟绩?可是刚才明明还口吻张狂的人却突然泣不成声。
“可我独独没了你……我没了你!!你从不疑我的,为什么就不能再信我一次,你为什么就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好,好!我疯给你看,你不喜欢我宠幸别人我就册佳丽三千,你不喜我利用苏昭,我就偏偏拉上苏韵锦!你不喜阴谋小人,我偏偏把这天下都算计到我囊中!哈哈哈哈哈……”
公荀笑得猖狂,可是却笑着流泪,那神情真跟疯子无二,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嚎啕痛哭,没有任何过度,连他自己都知道他装得有多强硬就有多无助:“我错了,我错了……你回来,你回来吧,我求你回来呀……”
那时候公荀尚未知道陈傲雪便是苏韵熙,他意识到他想苏韵熙想到即便知道有人弄了个替身放在他身边,他还是想抓住这点相似的温暖,他才明白,他捂住的伤口从没愈合,不过是包扎的太过严实,他以为看不见,可是伤痕却反向生长,刺破了皮肉,刻入了血脉。
他一时失态喝醉了酒,跑到华盛宫自己消解,却不想这一幕被苏韵熙看在眼里,平日里气宇轩昂,连走路都带着王者威仪的君主,此刻却蜷缩成一个小团苦苦哀求,苏韵熙内心的震撼真不是一星半点,也正是因为这事,她才觉得公荀不是别人说得那样,若是说他无情,苏韵熙更倾向于公荀是个专情于苏王后的人。
可是今天,公荀突然说余生只有自己,苏韵熙是真蒙了……即便公荀现在喜欢她,可华盛宫前主的那座大山早就立在那了,公荀为何能把余生说得如此笃定?
98、迟来的桃花
◎苏韵熙的眼睛强挣扎了几下,还是缓慢又疲惫的垂下,两天一宿都未合眼,又是打架又是受伤又是惊吓,就是铁……◎
苏韵熙的眼睛强挣扎了几下,还是缓慢又疲惫的垂下,两天一宿都未合眼,又是打架又是受伤又是惊吓,就是铁打的人怕也受不住。
本以为极端疲惫的情况下会睡得很安稳,可是苏韵熙的眼球却在眼睑下飞速的转动。一片密林,急促的脚步,声嘶力竭的哭喊,飞速下坠的身体,当梦中的她马上要坠落悬崖的时候,她看见了飞身扑救的公荀,听见他喊着“你回来呀!”
“公荀!”苏韵熙汗透心背,惊慌的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睡在床上,不知道是谁把她弄回来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守在公荀的床边,用目光描摹他苍白的睡颜。
“姑娘你醒了!”
“王上怎么样了?”
“神医刚行完针,吃了汤药睡下了。”
苏韵熙翩腿要下床,却被宫婢拦住。
“姑娘,王上吩咐过了,让你好好休息,明日休息好了再去,还说若是他有事会及时唤你,让你安心。”
苏韵熙应是,又老老实实的躺回床上,可是睡意全无,梦里中的情景让她的心跳久久不能平复,她内心其实是期待公荀的,她这样想。苏韵熙就看着宫灯由明到暗再到熄灭,终是躺不住,翻身起来,熬煮了醇香的米汤,又把之前准备的桃花做成了甜糯的桃花酱,今年怕是吃不上桃花酥了,但苏韵熙还是想让公荀尝尝桃花的味道,他临行前说的,如今他回来了,她准备了。
公荀之前有伤在身,强行御马,让伤口撕裂个彻底,又急火盛怒攻心,人倒不如刚受伤那会儿精神。可是看见苏韵熙进来还是扬起笑容,虽是憔悴却多了很多温暖和心安。
“王上,奴婢刚刚问过太医说是可以进食一些米汤,这会儿温度正好,奴婢喂您喝点。”
苏韵熙舀了一勺米汤,怕弄到公荀身上,便用另一只手接着,可是手背刚抵到公荀下颌,他却把头偏向一边。
“王上可是没有胃口?奴婢做了桃花酱,放在米汤里微微带些甜味的。”
“不喝。”
“王上,就算没胃口也要吃一些,不然没有气力,身体吃不消的!奴婢……”
“奴婢?咳咳咳,王上?!我昨天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苏韵熙没想公荀是在为了这事闹脾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让她直呼名讳她怎么敢。
其实身为王后时苏韵熙也都是叫公荀王上的,只有私下里同苏韵锦提起他的时候才会唤他公荀,最多情迷时会不自觉的呢喃他的名字,平时都是尊称,不过她很少自唤臣妾,和公荀说话的时候都是我呀我的,公荀从不挑,他喜欢苏韵熙这样,他能感觉出来,苏韵熙与他没有君臣的敬畏,只有夫妻间的眷慕。如今他想从头开始,可是苏韵熙却把自己摆在了宫婢的位置上,公荀总觉得和他在一起时,苏韵熙的身上带着三分小心翼翼,即便最后“新的苏韵熙”会倾心于他,那爱恋也是变了味道。
“你不是宫婢,你不是,你是我的,我的,咳咳咳……”一口气没提起来,公荀剧烈的咳嗽起来。
“好了好了,你别急,奴、我需适应适应,你别气了,乖乖喝汤。”
得了苏韵熙的允诺,又被哄劝了一句,公荀总算是压下了咳喘,微微含住汤匙,香浓的米汤混合着微微桃花的甜意流进了喉咙,虽是极其清淡的甜味,却甜得公荀的喉咙发疼,疼得连眼泪都控制不住溢满了眼眶。两年前的那个春日,他本该拉着苏韵熙的手对坐桌前,吃着苏韵熙亲手烹制的桃花酥,闲扯着去行宫的琐碎事情,或是商量腹中孩儿的名字,品着清茶,嗅着山间空气,看着彼此眼底的笑意,一望到老,可是全毁了……两年后,依旧是桃花香,却蕴藏着不同的味道,那味道公荀不敢细品,他怕会后悔得想要弄死当初的那个自己。
“怎么了?是呛到到了吗?”苏韵熙见公荀眼眶通红,明显强压着吞咽,不知他是在隐泪,只当他是不舒服。不敢给他拍胸顺气怕碰到公荀的伤口,只能不知所措的轻轻拍打公荀的肩颈。公荀抬手轻轻握住苏韵熙的手,莫名其妙的说了句“谢谢”,谢谢你回来,谢谢你忘了,谢谢你还能爱我。
于是淳妃哭哭咧咧的冲进来,便看见公荀深情的握着苏韵熙的手,若不是她不顾余子俊的阻拦夺门而入,怕是这会儿都要亲上了!
昨日余子墨在,淳妃尚有顾及,毕竟王上是带着余子墨冲进她的庆欢宫,王上态度如何,余子墨清楚得很,她不敢来。虽是在自己宫中哭的死去活来,可是八成是在哭自己,不光独得圣宠没做到,这王妃还没做热乎就要为王上守丧,自己正值盛年怎么就落得个老死宫中的下场?人家有子嗣的尚且还能等到含饴弄孙的一天,她呢?父亲已殁,母家必是走下坡路了,她还能指望谁,她这命也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