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妃吃味,横了一眼坐在一张小桌上的二人,又马上把眼神递给了苏韵锦,意思是,你看跟我没关系,这才是王上的宠妃!
苏韵锦看不见苏韵熙,公荀起身把苏韵熙带坐到位置上,就用整个身型把苏韵熙罩了个严实,彻底隔绝了苏韵锦方向的目光。
若不是这个熙妃关联甚多,苏韵锦才懒得多瞅,可是抬头便看见公荀在偷睨他,两人眼神一下撞在了一起,苏韵锦以为公荀是怕他把矛头转嫁给新到场的熙妃,所以才偷眼观瞧自己,于是一脸的鄙视丝毫不伪装,全全拽在了公荀脸上。
苏韵锦是未来储君,自小在王宫长大,知道君主身边莺莺燕燕从没有断绝的时候。荒唐的是,偏偏他那个唯把“只得一心一人”视作心愿的姐姐,嫁给了一个注定左拥右抱的人,更可笑谬的是,或许这个人连一瞬的“独爱”都不曾给过苏韵熙。
“熙妃娘娘还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不过小臣等得值了,值了!王上真是好福气,淳妃美艳、熙妃雅致,怪不得堂堂徐国后宫只有两位妃子,都是难见的仙娥啊!”说着使臣起身施礼,端起酒杯道:“熙妃娘娘听闻您身子欠安,这酒是小臣带来的人参枸杞酒,正适合体血虚弱的症状,娘娘可放心饮用。”
使臣这么表述听在苏韵熙耳朵里很是突然,不过联想公荀急急把她召来多少能猜到可能是自己未到场公荀找的说辞,不做其他表示端起酒杯,淡笑有礼:“谢使臣大人关心,我一定尝尝。”
此话一出,刚才已经全无心思观瞧熙妃的苏韵锦突然抬眸。其实苏韵熙复原以后声音和以前并不相同,因为情志受损,生产之后又声嘶力竭的痛嚎,然后又几近半年未开口说话,等人缓过来的时候,原先温婉明亮的音色已带上了低沉的沙哑,可是苏韵锦还是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听见了似曾相识的音调,每次苏韵熙给他做了好吃的,都是这般催促苏韵锦“快尝尝!”,“尝尝”二字对苏韵锦来说,太熟悉了。
苏韵锦霍然起身,公荀再怎么遮挡也躲不了这样的角度,何况苏韵锦又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连酒杯都撞翻了。苏韵熙听见响动,下意识的侧目过去。淳妃的笑容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心道刚才不过是旁人说自己是公荀的爱妃苏韵锦就气得连嘲带讽,现在熙妃不仅和王上并做,甚至抵耳私语,那苏韵锦不气炸天,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哪成想苏韵锦竟然定定看着熙妃怔愣半天,直到苏韵熙向他投来礼貌微笑的点头才回过神来。如此沉着冷静的人竟然一瞬间慌了手脚,慌不择路竟然下意识的向公荀投去询问的眼神。
而公荀好像也是刚反应过来,在苏韵锦看向他的一瞬赶紧转头盯着苏韵熙,见她毫无异常,神色如常,心无旁骛的观看舞蹈,才安下心来,还好,还好,看来苏韵锦也不会触动苏韵熙的记忆。
宴厅之上,众人各怀心思,最后两只舞曲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人记得,等到宴会结束公荀都没跟使臣再做寒暄,急急拉着苏韵熙就往夙盛宫去。苏韵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疑惑又复杂。
其实公荀今天没少喝酒,一开始是为了转移使臣的注意力,后来是让苏韵锦挤兑的烦心,刚才担心苏韵熙见到苏韵锦会回想起来过往精神紧张,这会儿负担没了,酒意反倒浓了起来,脚底下也略显虚浮却偏偏要握着苏韵熙的手走回去。
苏韵熙心中一动,想起刚才要离宫之时心中惋惜公荀不曾再走她装点的后殿小径,于是便问公荀要不要顺着林荫小路回去,公荀不知道苏韵熙的心思,但是特别愿意听从苏韵熙的安排。
一队人徐徐而行,穿宫过院,来到后殿的小径,苏韵熙让侍婢先把灯笼点上,不多时,蛇形小路就被五颜六色的灯笼照得明亮。公荀抬眼正落在第一个灯笼上,上面蝇头小楷写着“月色灯山满”正是苏韵熙的笔迹。
“你做的?”
“嗯。闲来无事便做了,觉得晚上挺好看。”
公荀笑笑:“我知道,是为我做的,干嘛不承认!”
苏韵熙不语,公荀便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回头给了薛子睿一个停止的眼神,随后只他和苏韵熙二人进了灯笼满布的小径。
两个人一路边走边看,短短的一截路竟然走了很长时间,等公荀看见最后一个灯笼上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便一把将苏韵熙满怀抱入,不由分说的堵住了她的唇,直到公荀怀里的人在亲吻之下变得柔软他才肯放开。公荀控制着变了调的声音在苏韵熙耳边轻声问道:“今天,我可以留下来吗?”
114、熙华锦绣
◎月朗星稀,莹莹白辉给大地都渡上了一层光晕。微风浮动,把夜晚的虫鸣微响送出去更远。荷塘里偶尔有青蛙跳……◎
月朗星稀,莹莹白辉给大地都渡上了一层光晕。微风浮动,把夜晚的虫鸣微响送出去更远。荷塘里偶尔有青蛙跳起,轻轻落入荷叶中带起了微微水波涟漪。
夜是这般静谧,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唇息。
鬓发间的缱绻深情是公荀无数次梦中回想,是苏韵熙的始料未及。
即便现在她的眼睛灌满了公荀的爱意,她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又或者只是因为意难平,总之想到明天早起便可能会在哪个显眼或不显眼的地方看见催她离去的三枚柳叶,她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可以只身涉险去救林昭,可她心里的人只有公荀,她从不否认这点。如若之后她只能是遥望京畿叩首恭贺的普通百姓,甚至出离宫闱就命赴黄泉化作孤魂,起码她还能记得曾经的某年某月,她和爱慕的人深深相依,那个人曾珍视的捧着她的脸在她眼睑处亲了又亲。
苏韵熙纤长的手指在床榻上蜷曲了又松开。在公荀温热的手掌疼惜的拂过她背上的伤痕时,她终于顺从的迎上怀抱,紧紧搂住公荀的脖子,然后在心潮汹涌的浪头连大脑也发生了痉挛,好多看不清摸不到的黑影像拥挤的人群将她抛起又推落,在无限下落的过程中又有无数带着寒光的长箭把她死死钉在了一片漆黑的半空。
公荀低头看着昏睡过去的苏韵熙,如扇羽的睫毛,在梦中微微闪动,显得白皙的皮肤更加莹润。公荀忍不住又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心想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火,可是他终于餮足了,除了身体上的纵情肆意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满足,苏韵熙真的又重新完完全全属于他了。于是公荀把苏韵熙又往怀里紧了紧,带着心满意足的呼吸和笑意,沉沉的睡去,以至于怀里的人,在梦魇里发出微微的颤抖都没有注意。
薄纱轻软丝滑,连肩头的吻痕都盖不住,不久之前,还有一双骨节分明温厚干燥的手,轻轻拂过这布满爱痕的肩头,那单薄肩膀的主人并未感知,却在这一刻猝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娘娘您醒了。”
苏韵熙没有回应,保持着惊醒的姿势,呆立在轻帷纱幔围绕的床上,直到侍婢带着疑问的口气又唤了她一声,她才好像回神。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宫殿,低低的“嗯”了一声。
“王上刚才传过口信,今日左相府上有喜宴,他可能会去看看,若是回来晚了,便让你不用等他用晚膳。”
“好。”
苏韵熙回答完,又坐了片刻,侍婢刚想询问她是不是要洗漱用膳,却见熙妃娘娘又躺了下去,侍婢脸上勾勒出羞赧又亢奋的笑容,不多说话,出去忙别的去了。却不知道自己以为因为困乏想多歇会的熙妃娘娘,此时正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能感受她正在轻微的战栗。
苏韵熙闭着眼睛,梦里的一切混乱又真实,就像奔涌的海潮把过往曾经一下推到了眼前,可是她刚想看看却又如退潮般离去,只剩下滩涂上来不及逃走的斑驳。
她的头越来越疼,所有的形象都搅和在了一起,急速塞进她的大脑,她像是做了一场又长又复杂的梦,可能是因为真的太过冗长,以至于她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存在的,哪些是自己臆想的。她闭上眼睛不断的搜寻梦里可以记起的点点滴滴,可是却像是不小心打破了沙漏,她越是想攥紧那细碎的记忆,越像是握紧了流沙,一滴不剩,最后只停留在一个美艳青年眼眶微红,抬手将一只珠钗插在她发髻上,不舍又隐忍的说道:“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