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最初,他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
洛子川以为,他和林岁言之间的等待,是能够用时间来衡量的。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只要洛子川还没老,还没死去,总会有一种动力,支持他前行下去。
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一种心灵和另一种心灵之间的落差,是可以用时间磨平的吗?他和林岁言之间的距离,不能等,因为无期。
洛子川会朝着林岁言的背影迈出自己的小小一步,可是林岁言会朝着他所信仰之事物,迈出很大很大的一步。
以前洛子川甘心,也愿意。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心碎的呢?大概是听到林岁言说的那句:他没有断袖之癖吧。
“老子活了这么久,头一次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笑话。”洛子川憋不住,在春雨中狂吼道。
“我一次一次体谅你,你呢?姓林的!我操.你大爷!你他妈的不是人!你他娘的根本就没有心!”洛子川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你有什么资格装你不是他,你那烂骨子的模样化成灰老子都他妈认识!”洛子川感觉自己像是喝多了酒,视线模糊,摇摇摆摆,看不清什么东西。胸腔、喉咙、心脏,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剧烈地灼烧着,烫得骇人。他十分狼狈,因为他知道,昔日的教养和礼数,在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去他的,”雨水发凉,他却感觉全身发烫,视线模糊,眼前一阵眩晕,“老子同情别人,谁他妈的来同情老子!”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客栈的,看到屋檐下一群人紧张地环顾着过往的人群,不由得笑出声。
“大哥,你怎么了?”
“老大……”
眩晕劲过去后,洛子川勉勉强强看清楚了几个熟人的面孔。他笑了笑,声音撕裂,听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走!跟我去抢兵器去!”洛子川嚷嚷,他准备再次回到铁匠铺去。
“老大,别去了,现在估计东西都被运走了!”有人在背后拉了他一下。
“你敢拉我?”洛子川转头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想活啦!”
“老大,你……哭了?”瞧见洛子川赤红的眼睛后,一个人怯怯地问道。
紧盯着其中一个人的眸子,洛子川定住了一会儿,良久才回神,并找回半点理智。他嘴巴微微张着,声音很小,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认罪:“对不起,购买兵器的事情,我搞砸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另外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拖着他下坠。洛子川意识疏离之前,听到那十个自己的随从匆匆忙忙地叫着他。洛子川眼皮愈来愈沉,最后坠入了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就这样吧。洛子川忽然有点明白了老神医死前对洛韫说的那句:“别救我。”
是啊,人活着好累啊。死了,也许真的能够解脱吧……
所以,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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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攻势
◎自打你回来之后,就对我们穷追猛打。◎
“话说这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呐。”茶馆里,一个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道,“林岁言与洛子川自铁匠铺一别后,那是形同陌路,再无瓜葛。只是,这天意弄人啊,一年之后,二人在战场上相逢,林岁言率领重兵,又善于运用兵法,打了洛子川一个措手不及,把他逼上了绝路哇!”
“啊?然后呢?”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说书先生抿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洛子川手下兵力本来就少,抵不住林岁言的迅猛攻势,几乎就要败了!千钧一发之时,洛韫带兵赶到,救洛子川于水火之中。然而,他们总共的人马,不敌五皇子的一半多,终于,在一个荒凉的地方,林岁言的大军朝着洛子川这一方猛打,洛子川却是宁死不屈呀!最终,林岁言的手下斩杀了替洛子川挡刀的洛韫,把洛子川押回了林岁言的老巢。”
“话说,这林岁言,他真不是个东西!把洛子川捆在自己军帐中,那可是日日折辱啊!可怜洛子川被捆住了手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诶!”
“你胡说!”一片寂静和谐的茶馆中,被一个稚嫩的声音猛然打破,“林岁言压根就不曾折辱过洛子川。”
“嘿,你这小子。”说书先生瞥了插话的那人,发觉此人不过还只是个男孩子,便放开了胆子,大声驳回,“你为什么如此清楚?难不成,你还认识林岁言和洛子川?”
“我,我……”男孩词穷,刚想辩驳,想起了自己偷摸出门时男人的叮嘱,憋了一会儿,撇着嘴重新坐了回去。
“话说啊,这林岁言与洛子川之间的纠葛,终究还是不该绝……”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众人听得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男孩转过头,方才脸色通红,此刻却变成青紫色,哆哆嗦嗦地,吓得不得了。
“谁让你出来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在压抑怒火。
男孩子不答话,脖颈缩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看上去像是害怕极了。
众人这才分出来一点精力去瞧一瞧说话的那个人。
仿佛有引力似的,听书的人们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那人身穿一身素衣,眸子清冷,周遭散发着一种冷漠的气息。若是把他安放在“洛子川”这一位置上,绝对再合适不过了!
瞧着男孩子不吭声,那人仿佛明白什么似的,恶狠狠地转过头,扯住男孩子的手腕就要往茶馆外面拖。
“哎……”有人在背后叫了洛子川一下,“你是这孩子什么人,干嘛要那么凶?”
那人不可觉察地冷笑,朝着男孩子看了一眼,道:“我是你什么人?”
男孩子斟酌了一下,想来想去。直接说“父亲”吧,天下哪有这么年轻的父亲?说是“哥哥”吧,那这哥哥便也太凶神恶煞了些。说是”师父”吧,又从未行过拜师礼。最后,只能小声地叫了一声:“义父……”
男孩子被连拖带拽出了茶馆。
他这位“义父”的脾气十分暴躁,仿佛对着他和另一位“义父”有撒不完的气。可是,据说他先前是十分温文尔雅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子,自己也不知。
男孩子觉得,他回去又要挨揍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
“义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洛子川扭过头,“我对你说过什么?”
男孩子耷拉着脑袋,念经一般地说道:“我现在武功并未练成,非必要情况,不得擅自出山。”
洛子川恶狠狠地看着他,嘴角抽了两下,“明知故犯。”
“义父!义父救我!”男孩子大吵大闹,被洛子川生硬地拽回了山林。
山林茂密,葱葱郁郁的树木,遮天蔽日的,构造出一处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山上有一块地方特意空了出来,那里种满了竹子,想必再过三至四年,这些竹子就会破土而出,长成高大茂盛的竹林。
他们住的地方离这片土地不远。因此,男孩子开始放声哭嚎。
“回来啦。”草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身材高大,一袭黑衣,桃花眼睛里皆是风流。
洛子川把男孩子一撂,歪着头,抱着膀,盯着这一大一小看。
“义父……”男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岁言。
林岁言清了清喉咙,姗姗说道:“那个,小孩子想出去就出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子川冷哼一口气,无所谓地说着:“是啊,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岁言,你记不记得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呢?你用心辅佐的当今圣上是怎么对你说的?用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如今他的势力只手遮天,他是新的一代君王。你是唯一一个活在世上,并知晓他那么大秘密的人,你的尸体要是不凉,他会心安吗?他万一后,有一千种方法整死我们。你就那么笃定,他,不会查到这孩子身上吗!”
“对,我杞人忧天,我无理取闹!”洛子川猛然冲向草屋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轮月亮缓缓地悬挂在漆黑的夜空。洛子川闭着眼睛,听着万物死寂,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在军帐中苦苦等待又自相矛盾的时候。
门忽然被推开,“吱呀”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荡了三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