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指节纤细,手掌紧紧握住伞柄。隐藏在面具下的瞳子却墨黑发亮,仿佛一匹恶狼。
林岁言的耳朵刮起一阵小风,他掏出长鞭,左手举伞,右手执鞭。黑色的长鞭轻声在地面上拖拉,与雨声融为一体,倒是没发觉出有什么不对。
少年右手将鞭子甩了出去,一条玄色长鞭宛如一条有毒的蛇,在雨夜中吐着信子,行踪不定地在迷踪林里游走。
来人武功高强,比那长鞭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长鞭一阵震颤,林岁言的手几不可察地跟着抖了一下,继而重新甩鞭,长鞭挥舞,在密林中咋咋呼呼地穿梭。
林岁言嘴角倏然仰起,长鞭收拢,上面沾着一星半点的血腥气。他背着手,不屑地冲林子冷笑一声:“何必呢?沈懿啊。”
长鞭再次甩出,却被沈懿轻松躲开,他嘴角勾起,戏谑地说道:“鞭奕君——”
林岁言脚尖点地,荡着大树飞了出去。长鞭在他手中犹如一只被驯服的猎犬,尽职且尽力地发挥它的作用。
林岁言将雨伞往身侧倾斜了一些,也许是无暇顾及了。雨水找到了可乘之机,顺着林岁言的发梢淌出水珠来。墨黑色的长发有了雨水的滋润,反而将林岁言其人衬得更活色生香起来。
伞被撂在一边,黑色的伞面触地,溅起一片水花。林岁言趁机蹬着伞柄,以其作轴,长鞭很快在周遭画出了一个圈。
少年身形鬼魅,飘忽不定,纵使没了大雾的遮掩,旁人也难以分辨出他的踪迹。沈懿脚步一顿,在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鞭奕君,早知是我了吧。”沈懿忽然说道。
“自然。”林岁言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同你的主人那般愚钝。”
出奇的沈懿只是笑了笑,声音在林子里回响,格外凄凉。
“是嘛,那鞭奕君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好,可千万不要因为听信了旁人一时的言语,而不顾整个迷踪林之大局啊。”
鞭子凌厉地抽中沈懿腿肚子,痛得他一抽,继而继续说道:“据说鞭奕君‘大义灭亲’,哎,真是实属另在下敬佩。可是既然鞭奕君都知晓我是内奸了,那洛子川岂不是白死了?”
长鞭在沈懿的脖子上缠了两道,沈懿伸手去抓那鞭子,却被腾空而来的林岁言绞住了手。雨水在迷踪林肆无忌惮地倾泻着,把两个人浇成了实打实的“落汤鸡”。
“你的主子,那个‘五’,到底是谁。”林岁言一只手同鞭子打了个节,勒成麻花状套在沈懿脖子之上。
沈懿一时间脸色赤红,被勒得呼吸不畅。面对林岁言那张面孔,他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鞭奕君,你,咳,你想知道吗?”
“少他娘的跟老子卖关子。”林岁言一脚踹在沈懿小腹上。沈懿本能想要向后倒去,被林岁言的鞭子一勒,只能生生地接下了这一重踢。
“鞭奕君。”沈懿用手扯着林岁言的鞭子,几乎是有些狞笑着说,“你以为,我的主子会拿我当什么,咳咳,宝贵的金子吗?我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洛子川猜透了我的底,咳,可是他应该不知道这些底子是我故意漏给他的吧。”
“你什么意思!”林岁言的手起了一排青筋,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长鞭,仿佛要把沈懿的头勒掉。
沈懿被勒得一哆嗦,他竟然出奇地不怕死,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同林岁言扯皮:“这一切都是我编的,他要的就是洛子川出谷,咳咳,呵呵呵呵呵……”
“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弟弟,很早就失踪了。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咳咳,咳,我……”沈懿眼睛飘满血丝,瘆人地瞪大了眼珠,“我……”他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竟然发展成了无声的口型,“多亏了他,我要报答他,我要他想要的事先……”
林岁言勒人的手更紧了,沈懿脖子上的青筋依稀可见,“我问你你的主子是谁!”
沈懿却并不挣扎,反而使出浑身力气,咬牙切齿地顺应着窒息的感觉,摆出了一个口型:“洛……”
“子……”
“川……”
林岁言的手紧紧捏住沈懿的脖子,加剧沈懿窒息的痛苦。沈懿狞笑着,面目狰狞,与鬼怪无异——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想阴谋得逞,即将接受惩罚,却丝毫不惧的囚徒。
“洛子川怎么!”林岁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碎裂,他几近癫狂地扼着沈懿喉咙,“洛子川怎么了!”
沈懿动了动嘴唇,感受雨丝溅落,心中不免涌起一股凄凉,更多的是一份来自看到林岁言惶恐的快意,“我最讨厌看你这副高高挂起的模样了,看吧,还不是装出来的。”林岁言读懂了沈懿的唇语。他的表情浮夸,很容易叫人看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趁还来得及,赶紧出山看看吧。”沈懿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一截并不白净的牙齿。
林岁言把手中的鞭子又打了一个节,沈懿的脖子上如同戴着一个墨黑色的项圈。林岁言注视着沈懿的呼吸缓缓变慢,变缓,最后竟然只剩下出气了。他脖子上的青筋还没有消下去,可是已经同死人没有任何差别了。”
林岁言手腕一扬,把他推进了深山老林之中,他的心里却仿佛被那句“趁还来得及,赶紧出山看看吧”填满。他的右眼皮跳起来。
58、布局者
◎要利用林岁言谋反叛乱。◎
“鞭奕君,您要去往何处?”
“滚。”
雨夜里,黑衣少年撑着一柄伞,稀疏溅落的雨滴自伞边滑落。少年的头发还湿着,虚搭搭地披在后肩,玄色黑衣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少年眸子阴邪,长鞭掖在他腰间,在黑夜之中,林岁言犹如一个满身戾气与血腥味的恶鬼。
迷踪林弟子不敢阻拦,连忙让开两步。
黑靴落地,在泥泞土地中踩出了一深一浅的脚印。那守山林之人本想出声提醒询问一句,话到嘴边,望着林岁言毫不留恋地离去的背影,识相地闭了嘴。
林岁言走得急,方才同沈懿打得急,忘了举伞这一说,衣服被倾盆的雨水浇了个透彻,现在回过味了,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被冬夜里的凉风大雨一夹击,林岁言打了个冷颤。
他却没有心力去管这些,他的脑海里在琢磨着更重要的事。
依照沈懿的话来说,这一切——他和洛子川自以为是揣摩的有关沈懿的行动目标的一切,都是被“五”提前预料到的,或者换句话讲,是他指使沈懿故意将破绽与线索暴露出来的。
林岁言忽然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口蔓延,这种感觉同与焉青一类的朝廷人斗智斗勇不同,林岁言真正为“五”的布局谋篇感到敬畏。
可是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心计?只是为了让迷踪林反目吗?林岁言实在猜不透“五”的心思。
还有……洛子川。
洛子川孤身一人出山,摆脱迷踪林两个弟子不成太大问题,如果与陆云丘顺利接上头之后,就算是脱离了危险。沈懿为什么说“趁还来得及,赶紧出山看看吧”?洛子川到底怎么样了。
雨水愈下愈大,闷雷滚滚,带着势不可挡之势盘旋而来。
“洛子川……”林岁言觉得有些喉咙发涩,心不由地慌乱,“你不能出事。”
林岁言仰起了头,雨水不停,一个劲儿地在伞面蹦跶。林岁言凝视住那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伞边,像是祈祷道:“洛子川,你要好好活着,等我。”
这倒是算一份发自内心的祈祷,不过,被祈求安定之人是否能安,便不得而知了。
阴暗的牢狱里,泛着腐烂与发霉的臭气。洛子川被囫囵个推搡进去,带着镣铐的手堪堪辅助墙壁,才确保没有拥抱着久不见天日的地面。
猛然,洛子川像是被什么东西搡了一下,身体不由地往左一偏,硬生生地挨下了这粗暴的举动。他咬了咬牙,盘算此时出手亦是无用功,还不如省些力气,想办法越狱。
黑暗中,一只脚踏上了洛子川胸膛。洛子川感觉到一阵恶心。
“洛子川,你小子,还不是落在了圣上手里。”焉青手捏着洛子川的下巴,不屑地冲他说道。
洛子川克制住想吐的感觉,竟然还有心思笑了笑:“是么?那阁下最好要杀了我,别到时候等我出去了,第一个先宰了你!”